【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穿越 麟趾   刚搬到加州就碰上”优美胜地”(Yosemite)三名女游客遇害事件.看了 报刊电视上的报道,精神上觉得很压抑.做为一个单身女子,住在人地两生的大城市, 面对媒体上频繁的失踪,谋杀案件,真有不堪重负之感.偶尔读到的一封读者来信却让 我耳目一新.这位女读者呼吁妇女不应总是悲叹受害者的命运,而应该行动起来保护自 己.她的建议是参加女子自卫训练班.并随信附了联络电话.我把报纸保存了几个月, 犹豫着不敢去报名.对于遭遇暴力侵犯这样一件可怕的事,下意识里总是希望它根本不 存在.斗争了很久,最终理智告诉我不能逃避,于是强迫自己报了名.有幸成为三蕃市 女子基本防卫训练班第66期学员.   第一次上课,就迟到了,匆匆推开练功房的大门,大厅中央的地上已经团团围坐了 20多个人.寂静中他们一齐扭头看我.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都是女孩子,哦,还有两 个男的,身上穿着奇怪的盔甲一样的衣服.我紧张又惶恐地走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像走进一个漆黑的隧道里,完全不知道隧道的那一头是什么.等我走近,地板上的圆 圈开了一个口.我坐进去,那圆就又重新合拢了.班里一共十三位同学,两名女教练, 教授各种防身动作.另两名男教练,扮演’坏人’.他们全身都穿戴着厚厚的防护衣, 任我们踢打练习.      课程伊始,我们先学习如何说”NO”.伴随每一个踢打动作,都要大吼一声”N O!”声音如不响亮,还要重新来过.这样大声地喊叫,除了表达自己鲜明的态度,引 人注意之外,还能增强打斗的力量.声音本身就是武器.辅导员举过一个例子.训练班 的一名毕业生在街上骑车等红绿灯时曾被几个陌生男子突然抓住后车座.她回头怒吼一 声”NO..!”那些人没料到她会如次反应,即刻松手.学习说”NO”,就是学会 在突然遇到危险时把恐惧转化成愤怒.不是因恐惧吓呆,而是让愤怒带动自己去猛烈地 反击.为此教练员领着我们反复练习.每一轮拼打之后,大家都手臂相抱站成一圈,轮 流说说”NO”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当受害者.””是为了不在恐惧中生活.”” 是为了自尊自信.””是为了反抗虐待.””是为了不束手待毙,任人宰割.”说到最 后,大家齐声大吼”NO!!!”为自己助威,为自己鼓劲.   虽然学习各种打斗动作,训练班的宗旨却是尽量避免身体冲突.能够控制的局面决 不应该升级.因为拼打一定会两败俱伤.课程中我们练习用大声坚定的话语叱退对方. 这时候不能害怕,不能输了气势,而且要准备好应付随时可能开始的袭击.一旦进入打 斗,就必须全力以赴,不到对方丧失侵害能力不能停止.因为害怕或疲倦停止攻击,就 意味着给袭击者以喘息之机,会使自己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所以即使敌人受创后退, 倘若尚未逃走或丧失攻击力,我方应主动趋前,继续攻击.我们学习的几种招术(不超 过30种),几乎全部针对人体的要害部位,集中在脸和下体.可以说是用最利害的手 段对付最薄弱的部位.期望一招奏效就能扭转整个局面.因女子上肢力气小,所以打斗 时尽量避免用上肢和袭击者进行正面冲突.有效的武器主要是膝盖和腿.如果位置合适, 还可以用胳臂肘打击对方的脸和腹部.在危急时刻可以主动降低自己的高度.双手扶地, 一条腿蹬踏在地上固定住身体,另一条腿收缩胸前,脚尖朝上对准敌人的要害.一旦敌 人趋前,就扭转身子,用腰带动腿用力向外踢出.脚根应落在攻击目标上.每次上课, 教练都带着大家反复练习纠正几个最有效的动作,力求让身体记住它们,在将来可能的 危机中发挥最大的威力.   到第三次上课时,大家对基本动作都练得比较熟了.很多人提出加大训练强度,摹 拟较为残酷的情况.教练员同意了.然而我们却都没有料到接下来的场面.象以往一样, 大家排成一队轮流上场和’袭击者’打斗.可是开始没多久就发现情况和以前很不一 样.’袭击者’在被踢了三,五脚后,并没有倒下不动,却一次次爬起来进行凶狠的反 扑.先上场的几个女孩儿都惊慌起来.苦战几十个回合,有的女孩儿不慎被抓住双脚不 能动弹,有的被抓住上肢在地上和’敌人’滚成一团.头发散了,鞋子踢掉了.有的人 在场上边打边哭.更有几个女生虽然顽强地完成了动作,下场后却嚎啕大哭,不能控制. 以至训练不得不中断几次.我们在教练的指导下,都跑过去抚着她们的背安慰她们.可 是自己的眼圈也禁不住红了.场上亲身的经历使我深深体会到这样的训练不是儿戏,乃 是性命犹关的大事.面对’敌人’一次次凶狠的袭击.你奋起全力抵抗.手抓肘击,踢 十下,二十下,脚被抓住,双肩被按在地上,和他撕打,翻滚,苦苦挣扎,几近脱力. 恐惧和痛苦象潮水一样涌来.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一个声音在 问”怎么办?怎么办?”但是无论怎样也不能停下来.因为放弃即是死亡.事后站起来, 浑身都在颤抖.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由于冲击太大,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训练逐渐深入.我们开始学习处理最坏的情况.即被按在地上挨打或被强奸.第一 次教练和’袭击者’演习时,场上十三个女孩子鸦雀无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需 要极大的勇气去面对那样一个场景.演习摹仿真实情况.’袭击者’不仅在言语上恐吓 污辱对方,并且演示摹拟的殴打和强奸动作.场上的空气几乎凝固住了.一切就象是恶 梦在眼前发生了一样.教练员放缓语气,边示范动作,边温和地讲解如何处理利用各种 情况.’袭击者’惯用言语恫吓和操纵受害者.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并寻找机会反 击:坐在膝盖以下怎么办,骑在脖子上怎么办,打你怎么办,掐你的脖子怎么办,压在 你身上怎么办...我们静静地听着.课程进行到这里,彼此之间都有了种相互支持鼓 励的默契.有了这样的支持,面对种种痛苦的局面时才会勇敢起来.无需羞耻,无需彷 徨.现实只会比今天的任何演习残酷孤独十倍.但那时我们的心里都会有这十几个声音 支持我们,鼓励我们.   十二个女孩儿的面孔在我眼前逐一转过.黑发的茜拉,平日里做得一手好菜,在场 上却极其泼辣勇猛.无论踢打都是即准且狠.场下也总听她大声地为别人助威.”Te ll him to back off!”秀气的玛瑞恩,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性格却很温 和.每次围坐谈心时,她都真心地剖白自己.讲起小时候被母亲虐待的经历,总忍不住 掉泪.然而在场上,只有身材高大的她才有能力和’袭击者’做正面冲突.一次打斗中, 玛瑞恩情急之下忘了动作,却用手把比她还矮一头的’袭击者’推了个大跟头.引得哄 堂大笑.大眼卷发的劳若,听课时喜欢趴在地上,一手支颐.她缺了几次课,再见时却 是来和我们告别的.劳若是单身母亲,有过受虐待的经历.来上课需要克服生活和精神 上的双重阻力.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中断课程的原因,声音哽咽起来,挣扎了几次,终于 说不下去,抓起书包哭着跑出门去.跑了很远,我们还能听见她的哭声.大家都难过得 说不出话来.还有温柔的吉尔,和幽默的帕丝妮.她说训练时的痛苦象是走进死亡之谷, 而学习保卫自己,有信心面对危险却象是站在生命之山上.   训练的最后一天,我们在中午十二点举行结业式.观众除了老师学生的亲友,还有 训练班的支持者和以前的毕业生.一共五,六十人.开场前,我们都躲在楼上的小训练 房里互相打气.大家都很紧张,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亲人,尤其是丈夫男友看了表演会 怎么想,怎么说.午饭时间,却没人吃饭,都说胃里有只蝴蝶在飞.列队入场时,简直 不敢看场外的人.然而打斗一开始,我们都渐渐地忘我.上场前可以选择情况为’激烈’ 或’一般’.每个人竟然都选择了’激烈’.搏斗的过程时常很惨烈,然而却没有一个 人哭了.结业式包括了正面,后面的突然袭击,以及情况最糟时的扭转局面.场上的人 翻滚踢打,怒吼声不断.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围成一个半圆面对观众座谈.从他们的表 情上可以看出很多人处于震惊之中.而且我发现,由于没有处理激烈场面的经验,观众 比我们更害怕.训练班教给我最宝贵的并不是什么无敌的绝招.我们所学的都是一些最 基本的’救命’招术.然而会与不会,甚而只是一个战斗和放弃的选择,在关键时刻就 意味着生与死的差别.   那天从训练馆出来走在幕色中的街头,心里别有一番滋味.隧道的尽头是光明.想 起FrancesPerkins说的那句话”很久以前我的祖母就教会我,如果有人 开了一扇门,一个人无论怎样应该穿过去.” 后记: 文中的女子防卫训练班创建于1985年,是美国最早教授带保护-自卫训练的组织之 一.属于非赢利组织.训练班的目标是停止针对妇女的暴力.课程分初级,少年,基本 和高级多种.每半年大约有十五期不同的课程.毕业生普遍反应训练后更据保护自己的 能力和信心.并有人借此成功击退袭击者.教练均受过专业培训,包括心理学和身体技 术两方面.训练班的网址是:www.bamm.org.联络电话是:1800- 773-4448.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