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寂旅 采葛 搬家这活儿比干餐馆强,关键是自由。你说搬家累?干餐馆也累。整天抡那大铁锅, 别提什么‘巧劲儿’,没劲儿你抡得动?当然搬家也会碰上事儿。你看我只收现金, 除了逃点税之外,也是怕上当。我们山东人是直肠子,可别人不象我们这样。有一 次给一家香港人搬,搬完了之后他很客气的样子,给我写了一张精致得不得了的支 票。结果银行说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不是说帐户上钱不够,而是说根本就没有 这个帐户。还有一次是一家上海人。他们的东西多,我还带了一个帮手,去了两辆 车。一大早开了一个钟头车,到那儿一看,他们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大车。我还在 想,可能东西多,怕我们搬不了,所以请了两个搬家公司一起搬。结果他们是叫我 们两家公司当场叫价,谁便宜就给谁搬。我说我玩不来那个,回头就走了。 你问我怎么来的美国?还不是那样。我在国内就是厨师,来访问的。90年春节刚过, 我就来了。当时我到了洛杉矶机场,身上只有400美元,一个人也不认识,一句英语 也不会。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出租车司机,是个香港人。他把我带到了一家中国人开 的旅馆,收了我50美元车费。400美元变成350美元了。旅馆是50美元一晚。第二天 我就只有300美元了。还好旅馆的人帮我看中文报纸找工作,第三天我就订下了德州 的一个工。我买了一张灰狗票,又是50美元。就这样我在美国待了三天,一分钱没 赚,身上只剩下不到200美元。 德州的餐馆给我1100美元一个月,还包吃住。我很高兴。但我刚在那儿干了一个月, 餐馆就失火了,全烧光了。没办法,只有又看中文报纸找工了。这回找到一个在 ‘玩儿明’的。我也不知道‘玩儿明’是什么,在哪儿,我买了一张票就去了。你问 我‘玩儿明’什么样子?你去过西藏吗?就是那样,多少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 ‘玩儿明’的餐馆在一个大学城里,生意还不错。老板是大陆人,以前也是留学生。 他们给我1000美元一个月,不包吃住。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洗菜,切菜,做饭菜, 打扫卫生,洗盘子,全是我。周末实在忙不过来。老板等到盘子在水池里堆起来了, 才给那些想打工的中国学生打电话,叫他们来洗盘子。手脚不停地洗一个钟头就走。 ‘玩儿明’地方很大,那些学生都住在很远,人家开车过来都要半个钟头。一个钟 头的工钱除掉汽油钱之后就不剩下什么了。那他们干吗要来?只有他们一家中餐馆 啊。 慢慢地我和那些来打工的人混熟了。他们听说我才挣1000块钱一个月,都劝我换个 地方,比如说去纽约。但我不敢啊。老板早就跟我说个了,让我在这儿干他们是担了 很大风险的。要是我在别的地方干,肯定老早就被警察抓去,遣送回国了。那些人 听了都摇头说,老板骗你的!但我不信。人家可是留学生啊。人家来的比我早,见 识比我多,人家还懂英文,怎么会是骗我的呢?一个人跟我说了我不信,两个人说 了我还不信。等到第三个人跟我说的时候,我才信了,我决定要走了。 向老板辞职之后,我买了一张灰狗票去纽约,一星期之后出发。那几天我没有去餐 馆,就在四处逛逛。老板夫妻两个人每天晚上都来看我,给我带晚饭,从来都没对我 那么好过。他们说愿意给我包吃住,另外加100美金一个月。我不肯。过了几天,他 们又说给我加200美金一个月,还流了眼泪。我还是不愿意。他们一直没死心,直到 那个星期六早上我就要去灰狗车站了,他们才相信我真的不会留下来了。这时候他 们突然变了脸,开始威胁我。他们说要去移民局告我,叫警察把我抓起来。我盯着 他们说,“你们要去告我,我就让你们,还有你们的两个儿子,全家四口一起上报 纸的头版头条!”他们没反应过来。我解释说,“我要把你们全家都用刀子桶了, 然后我再自杀。你说这是不是头版头条?”我当时是认真的,他们也看出来了。这 时候他们才害怕了,放我走了。 我去‘玩儿明’的那一天是15号,走的那一天也是15号,在那儿待了整整四个月。 其实最后他们要是给我把工资加到1300一个月,我也就留下了。所以最后好在他们 小气,不然我也不会去纽约了。 从‘玩儿明’到纽约要二十几个钟头。一路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纽约到底是个什么 样儿的地方?我不知道。能在那儿找到工作吗?我也不知道。灰狗中途停在芝加哥, 上来了一个福建人,也是去纽约找工的。他听说我和他一样,马上一拍胸脯说,保 证一下汽车就帮我找到工作。我稍微放心了一些,但还是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吹牛。 终于到了纽约,已经是下午了。那个福建人马上带我去了曼哈顿的一家高级中餐馆。 老板出来看了看我。“在国内是厨师吗?”“是,一级 厨师证在这儿呢。”“在美 国干了几年?”“六年。”(其实我才干了不到六个月,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老 板稍微点了一下头。就这样我找到了工作。餐馆正在准备一个大的晚宴。尽管我已 经两天没睡觉了,我还是一咬牙就干上了。 干完了活儿之后要找房子了。这时候我才知道纽约的房租有多贵。我哪儿来的钱交 押金啊?我就对那一家房东说,现在天太晚了,不好去拿钱,可不可以先交80块,剩 下的明天交。他们居然答应了。就这么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来催钱。我又哄他 们说,我的钱在朋友那儿,今天没找到他,明天才能交。他们就走了。其实我哪儿 有朋友啊,都是编的。第三天他们又来了。我只有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我朋友 出远门儿了,又没找到他。”这回他们不干了,把我连人带行李赶出来了。我没地 方去了,只有去找餐馆老板。他倒还够意思,马上给我找了一个地方。我又熬过了 一关。 在餐馆里我干得不错。一开始他们有大厨二厨,我是帮炒。三个星期之后,大厨二 厨都被开了,我就是大厨了。重要的晚宴都是我一个人办的。 这样才过了一年,又出事了。我的胃病发了,根本没法工作。休息了两个月都不见 好。老板送了我2000块钱,劝我回国去。可是我才来了一年多,怎么能就回去呢?我 四处找医生,中国城里每一个中医我都看遍了。每看一次医生都要花100多美金,他 们给我开了好多中药和乱七八糟的补药,但都一点也不见效。六个月过去了,我还 是不能工作。最后我没办法了。尽管我没有保险也不会英文,我还是去了一家美国 医院。人家美国医生给我看了病,开了药,一分钱没收我的。我吃了药之后,一个 星期就好了。 病好了之后我就开始帮人办家了。这活儿比餐馆好,自由些。累是很累,常常早上 搬一家,下午搬一家,多的一天能搬三家。我的价格比人家低,每天都订满。但这样 就老吃不上午饭,我有时候会胃痛。但我觉着这活儿还是比餐馆好。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