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２３／１２（第三五九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ｉｎｙｕｓｉ．ｕｓ　　　　　　　　　　　　※ ※※※※※※※※※※※※※※※※※※※※※※※※※※※※※※※※※※※ 　　　　　　　　　　　　　　　　　§ 【卷首诗】　　　　　　　　　　　　§　　　　　外面的季节 　　　　　　　　　　　　　　　　　§ 立　群：外面的季节　　　　　　　　§　　　　 ·立群· 　　　　　　　　　　　　　　　　　§ 【牛肆】　　　　　　　　　　　　　§　　秋天的故事是关于风 　　　　　　　　　　　　　　　　　§　　云躲得很远 离家民：“熟人”文化是规则缺失的　§　　我和世界一起落光了叶子 　　　　返祖文化　　　　　　　　　§　　可那叙述其实很超然 　　　　　　　　　　　　　　　　　§ 【丝露集】　　　　　　　　　　　　§　　没有雪的冬天 　　　　　　　　　　　　　　　　　§　　北方的儿子在梦里迷路 何军雄：冬日村居（组诗）　　　　　§　　为什么要回家越走越远 静　言：葬花吟　　　　　　　　　　§　　为什么漫天纷飞的是花瓣 陆思良：楼梯　　　　　　　　　　　§　　 　　　　　　　　　　　　　　　　　§　　夏天的蝉声呢 【网里乾坤】　　　　　　　　　　　§　　那喧闹的寂静里 　　　　　　　　　　　　　　　　　§　　夏日的欢笑呢 方舟子：破解毛岸英与蛋炒饭之谜　　§　　记得曾枝叶舞动阳光耀眼 　　　　　　　　　　　　　　　　　§　　 【网萃】　　　　　　　　　　　　　§　　春天到了 　　　　　　　　　　　　　　　　　§　　一条隐秘的河流 文　远：旅美散记（一～三章）　　　§　　目睹我开花又凋谢 　　　　　　　　　　　　　　　　　§　　忽然春水泛滥 　　　　　　　　　　　　　　　　　§ 　　　　　　　　　　　　　　　　　§ 【网讯】∽∽∽∽∽∽∽∽∽∽∽∽∽∽∽∽∽∽∽∽∽∽∽∽∽∽∽∽∽∽∽ 【牛肆】∽∽∽∽∽∽∽∽∽∽∽∽∽∽∽∽∽∽∽∽∽∽∽∽∽∽∽∽∽∽∽ ◆　　　　　　　　　　　“熟人”文化是规则缺失的返祖文化 　　　　　　　　　　　　　　　　　·离家民· 　　出门办事需要找“熟人”托“关系”是古人总结的一种生存智慧，也是源远 流长的文化传承。古语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如今无论办什么事，如看病、升学、上户口、找工作、打官司、职业晋升、揽 工程等等，人们首先想到的还是找“熟人”托“关系”，这种现象还是远远超出 了我的认知和想象力。 　　从小受古文化传承的熏陶和社会现实的侵染，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认可这种 “熟人”文化。记起小时候，在那个物资匮乏的“供应”时代，买东西都需要找 “熟人”托关系（如自行车、手表、烟酒等等）。虽然这种现象的存在明显和书 本上学的做事原则相矛盾，但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不适。但也有例外。 　　记起上高中时，一次一个相好的朋友由于盖房子和邻居家因为不到半米的宅 基地发生了纠纷，导致斗殴。最后双方都告到了法院。同学找到我，想托我找我 的邻居叔叔——一个在法院工作的领导，帮忙处理此事。结果是：邻居叔叔说， 不要管这件事了，说纠纷的对方也托人找他了。可见大家都在找“熟人”托“关 系”。 　　还记起一件小事。刚参加工作不久，一个朋友的弟弟因为贩违禁品被拘留在 看守所。他问我在看守所内有没有“熟人”，需要打点打点。说如果不“打点”， 可能在里面吃“苦头”。 　　这种找“熟人”的故事，确实让我惊着了。记得当时我立刻想到了《水浒 传》里的故事。林冲、武松、宋江都是进过“号子”的人。进去前都需要找“熟 人”打点，否则就会吃“杀威棒”的苦头。仿佛我们依然生活在“水浒”时代。 　　“熟人”文化为什么能如此源远流长兴盛不衰？值得思考。 　　“熟人”文化本质上是一种生物进化的本能。动物界的生物，如果处于陌生 社会环境，首先重要的是确保自身的安全。如果面对的是“熟悉的物种”，就能 相互信任，进而带来“互惠互利”好处。人也是从动物进化来的，因此道理相同。 　　问题是，人类进化至今天，已经远远不应当和动物同理而语了。如今的社会、 国家都建立了法律法规，确立了文明的核心价值观，遵纪守法按规则办事才是文 明社会理所当然的形态。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联想到如今“腐败”现象盛行， 和这种“熟人”文化的流行不无关系。 　　可见，“熟人”文化是规则缺失的返祖文化。这种文化和现代文明格格不入， 到了需要丢弃的时候了。但愿每一个公民都能认识到这个道理，愿在不远的将来 人人都能生活在规则主导的文明社会里吧。 　　2023年10月20日 【丝露集】∽∽∽∽∽∽∽∽∽∽∽∽∽∽∽∽∽∽∽∽∽∽∽∽∽∽∽∽∽∽ ◆　　　　　　　　　　　　　冬日村居（组诗） 　　　　　　　　　　　　　　·何军雄· 1、寒露时节 一片黄叶上，露水开道 滴落着秋天的半世辉煌 风声渐紧，漂泊的云 试图将一抹晚霞一起带走 云雾弥漫，露珠一串一串 连接着秋天的末尾神经 站立独韵，将整个季节 在冬雪到来之前紧紧拥抱 山梁上，冷却的草木及羊群 被寒露时节的水滴唤醒 山野空旷，仅剩的红叶 在这个时候，都束手无策 2、秋菊 漫山遍野，开不败整个山坡 以自身的艳丽将秋天装点 不惧严寒，桀骜不驯的姿态 铸就了内心的浩瀚和气韵 与秋日里的黄叶相得益彰 花开的姿势，震撼季节 和着一株草木清廉的一生 打动着秋天，寒风瑟瑟 山坡陡屲，都是隐身的去处 迎接严寒的最后一道防线 邂逅秋风，以及一场秋雨 用一朵菊的芳心向季节表白 3、村居 久居乡间，老屋寂静如初 山梁上来回徒步的老农 丈量一亩地到家的距离 炎阳高照，春天诗意朦胧 炊烟高升，鸟雀鸣叫不止 一幅静态的山水素描 在乡村，肆意铺就开来 一只猫在麦垛静候猎物 山间徘徊的云，顷刻撤离 槐树守护着村庄的安宁 山路崎岖，苔藓占据期间 挡住了远方游子的脚步 4、与冬日书 白雪皑皑，天空说出寒冷 一片落叶告知冬的消息 草的威力荡然无存 贴近地面，修养身心 冬日寂静，鸟雀隐居山林 雪是天空灵性的诗歌 洒满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纯洁无瑕，桀骜不驯 枯枝干叶，在枝头摇晃 零星的雪片迎风站住 冬日里墙头的一只瓦片 被雪覆盖，静候春光 5、乡村冬夜 一场寒冷是由谁造成的 在冬日，乡村整夜无眠 雪落故园，山野空旷 接纳着一个季节的洗礼 篱笆墙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胆怯的猫，躲藏不及 被夜晚的风吹散了毛发 夜色深沉，星光零星点点 喧嚣的乡村宁静下来 雪的暖被，铺满整个山间 一个渴望故乡的游子 在冬夜，踏上回家的归途 6、乡村冬日 寒风刺骨，枝叶肆意摇晃 雪花一片紧挨着一片 怕被风吹散。田野寂静 鸟雀隐藏于丛林深处 喧嚣的乡村静若处子 山路蜿蜒，如同血脉一般 延伸。雪打通村庄的经络 匍匐于整个山间的骨骼 一只山鸡呼喊着春天的名字 在雪中徒步，和着暖阳出没 乡村的冬日在寒冷中张望 一个游子冒着风雪回家 7、冬日黄昏 万道金黄，铺满整个山坡 像是被涂抹的一座城堡 富丽堂皇。炊烟迎风飘摇 顺着夕阳一起渐行渐远 山道上，羊群侧身走过 惊起的尘土覆盖了一片寂静 万物灵动，黄昏紧闭双目 静候冬日的抚摸和日头 田野里的麦秆，四散开来 如同一个被季节抛弃的花朵 盛开在黄昏时分的残阳 打开身心，接纳八方祥云 8、冬日窗花 是窗花，迎接年的喜庆 和着老屋的沧桑岁月 一起，感受着荣耀的时刻 将红色的内心暴露于众 贴紧窗户，一张纸的距离 倍感人间的真情和良知 预示着，一场盛大的年味 在乡村的舞台上演巨幕 纸做的窗花，火热的内心 需要一场雪来浇灌 守护着乡村的宁静与祥和 冬日里怒放生命的花蕊 9、冬日 雪花烂漫，太阳探出脑袋 枯枝干叶上轻抚的风 将冬日的盛景逐一装点 山野空旷，一只鸟啄食残叶 山间的雾，在冬日撒下 一片一片彤红的斜阳 将乡村的面目涂染与梳理 雪的影子，顷刻间荡然无存 老屋沉静，一只受惊的猫 打翻屋檐的瓦片和苔藓 冬日的暖阳，透过篱笆墙 将沉睡的时光一一驱赶 ◆　　　　　　　　　　　　　　葬花吟 　　　　　　　　　　　　　　　·静言· 　　《石头记》里有太多的诗词，看书的总在疑惑，作者对诗有多痴迷，才能写 出这么多高质量的作品？也许这正是石头记的迷人之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 才能没马蹄。迷人的事，总看不太清。 　　有那么多的选择，在我看来，有一首只属于林妹妹，就是《葬花吟》：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妹妹是伤感的，因为她生病了，身体不好的人往往更容易触景生情。她感 染上了肺痨，就是肺结核，一种不治之症，感染的人终将被无法抑止的咳嗽，日 复一日折磨而死。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林妹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幸和孤独， 这种孤独是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她无法在人的身上找到慰藉，可是这世上不单 单只有人，还有桃花，孤独的人看什么都是有生命的。 　　看着桃花从青绿的花蕾盛开成粉白的花朵，在春天的阳光里，黛玉产生了一 种欣欣向荣的错觉。 　　鲜花总会凋谢，可没有人会为黛玉唱：还会再开。 　　在一个潮湿的雨天，看着桃花纷纷落下，黛玉仿佛明白了，每一个生命原本 就是不一样的，只要曾经认真地活过，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什么是短暂，什么又 是永恒呢？谁又能说短暂不是永恒呢？ 　　黛玉不遗憾可是不甘心，自己一生痛苦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用一生的痛苦也 不能问个明白，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病，为什么病魔折磨了她一生，到 死也不给她一个答案，人世间会不会有人再受这样的折磨？可是恶魔终是恶魔， “人将死，其言也善”不是它的信条。这一切超出了林妹妹的那个时代，黛玉带 着不甘心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黛玉终是幸运的，因为她是仙子，她来人间只是体 验生活来了。她离开人世间后，回到了她的仙宫，始终过着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天荒地老。 　　病魔却依然在人间，而且早已折磨世人几千年，有无数人和林妹妹同病相怜。 在她香销玉殒后，所谓的“华夏神州”依然有无数人承受这个病魔的摧残，直到 一个“蛮夷”的出现。这位“蛮夷”有着棕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他带着一瓶 瓶白色的粉末，这些细微的粉末，像彻骨的寒雪，沁入“病痨鬼”躁热的身体， 神奇的浇灭了病魔的怒火，降服了它，“痨病”再也不是真正的人间惨剧，世人 不再得“痨”病，可在一声声“病痨鬼”的臭骂中，还可以感到这个曾经的恶魔 是如何让人后怕。 　　天朝上国的人们身体被治好了，可蛮夷们发觉，天朝上国的人为何还要如此 的茫然，那注入血液中，带走身体病魔的精灵，为什么还不能让他们醒悟——什 么才是最重要的？从他们空洞的眼神中，从轻薄的言语中，仿佛能够感觉到，天 朝的人们开始觉得肺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蛮夷天生就该为天朝进贡这一切， “万物皆备于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许过几 年天朝也能找到妙方——真是可恶。 　　蛮夷的后人惊呆了，看来天朝的人不但身体有病，脑子也有。脑子有病，蛮 夷可帮不了。因为他们不读“三十六计”，不把奸诈认做智慧；不读《论语》， 不把礼数当作法律；他们不知道“无毒不丈夫”，他们无法理解残忍怎么能和勇 敢扯上关系。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天朝上国，是自己标榜的，是虚假的，实际是一个 人压榨人的社会。哦……原来这才是一切的根源：没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是假 的。鬼谷子告诉这里的人，不能说真话，这里的人甚至把说真话当成一种耻辱。 虽然生在富饶的土地上，这里的人却有着最贫穷的灵魂，懦弱的隐藏着自己，让 所有的一切见不得阳光。殊不知，就算是凋谢的桃花，也是需要阳光的，没有阳 光，花就不会开放，何来的凋谢？ 　　林妹妹看到凋谢的桃花，感同身受，把人想像成了桃花。可她并不知道，恶 魔也是人变的，恶魔也是人，假话说的太多了，假话听的太多了，假事看的太多 了，才变成了魔，虽然披着人形的画皮，里面却是一个空虚的、扭曲的、挣扎的、 沮丧的、自卑的、过完今天无明日的绝望灵魂而已。 　　能把很多恶魔生活的地方，说成是一个太平盛世，还真病得不轻呢！ ◆　　　　　　　　　　　　　　楼梯 　　　　　　　　　　　　　　·陆思良· 　　它总是让我惊慌失措，上上下下，楼梯夺去了我的脚步，连同弄虚作假的脚 步声。 　　　　　　　　　　　　　　　　　　　　　　　　　　　　——题记 　　飞机进入平流层，飞行逐渐安稳。罗小乐在瞌睡的边缘迷迷糊糊地猜想，机 长应该已经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嘿，头脑里跳出画面，最近一次新加坡大选， 在反对党举行的竞选集会上，就听到有位资深政治人士大声疾呼，岛国长期民安 物阜，政党政府容易松劲松懈，要防止国家的日常治理陷入“自动驾驶”状态， 从而需要体制外的力量共同监督制衡。那样的说法具有煽动性和说服力——其实 “自动驾驶”是难免的，就像人生的运行轨迹，有时候不得不放任自流…… 　　起伏失真的高空意识——那是1995年或者1996年的夏天，罗小乐坐飞机从新 加坡回上海探亲访友。 　　20世纪90年代初，罗小乐从中国上海移民到新加坡，在一家私人高科技企业 打工。过后几年，因为各种原因，或者也没有什么原因，他坚持没有回国。那期 间他与以前上海的朋友偶尔通信，内容通常也是寥寥数语，没有儿女情长，更没 有思乡泛滥，总之，他自认是一个“离得开的”人。 　　到后来，是公司的人事部门好几次知会罗小乐，要他尽快把几年里累积的假 期销掉，否则按规定过期作废。他想来想去，假期作废了可惜，所以这次他特意 向老板请了长假，收拾了行李和心情，换一身新装，飞向久违的故乡。一个“离 得开”的人，也要“回得去”不是嘛。 　　上了飞机，罗小乐找到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靠走道，这排中间座位空着， 靠窗座位已经坐着一位长相清瘦、衣着整洁的老者，看上去知性通达，特别是银 白的浓密头发梳理得不像头发，像节日的塑料装饰。罗小乐在行李舱安置好沉重 满鼓的大小箱包，刚一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老者就隔着中间空位向他亲切 打招呼，并且明显表示想要同他进一步攀谈。罗小乐含糊其辞地朝老者点点头， 然后很不礼貌地转过身子，仰首沉肩，闭目养神──一把年纪了，不耐寂寞，飞 机还没起飞呢，哪就这么快这么随便地显露出说三道四的兴致。再说，他也讨厌 那头塑料装饰般的银发。 　　*********** 　　我不知道宗水勇结婚生子的事，亏得我们俩，哦，还有个小矮子钱无竹，我 们仨从中学起就是“拜过兄弟”的铁杆好友。 　　回到阔别五年多的上海，我发现很多事情，尤其是亲朋好友的事情，变化太 快太大，我都不知所以然了。 　　我对于什么知道所以然呢？没有丝毫变化的事情？也不然。 　　我和宗水勇约在我妈妈家见面叙旧。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和温言是两年 前经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后约会了几次，很快上了床，然后彼此觉得人还不错， 还能相处，再然后么……再然后温言怀孕了，那就结婚呗，就生了个儿子。儿子 快满周岁了。 　　他的轻描淡写有深思熟虑的嫌疑。他不要让我难受。我们是“结拜兄弟”， 极要好的朋友，这么一件终身大事，他却没有告诉我，更没有同我商量，这不合 情理。不过，也许事情本身就是那么简单直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结合，是 水到渠成的命定，命定的事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或者它发生了，某个旁观者当它 没有发生也未尝不可。 　　我们俩一支接一支抽着我这回在机场买的免税烟，除了说到他结婚的事，其 它的话题索然，我们的友谊也“免税”了。米黄色的烟雾在头顶交织飘忽，再从 开着的窗口飞逝而去，像所有我们讲过的话，更像更多没有讲出口的话。看着房 间内的烟雾由浓烈到淡漠，我什么也不想，心头却有一种苦苦思索才会产生的压 抑感。 　　“为什么你当时结婚不告诉我一声呢？”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你 若是通知我，我一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的。” 　　“哦，你离乡背井去了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家，从头开始不容易，我不想让你 为我的事分心。再说，我们也没有举办婚礼。当时我手头不宽裕，连原来计划好 的结婚旅行也取消了。”宗水勇诚恳地向我做出解释。他以前一向为人老实，但 是此刻我却觉得他说的是假话。他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他也有压抑感？ 　　不过，我自己的记忆也有点搞不大清楚了，关于他要结婚的事情，宗水勇到 底有没有通知过我？ 　　有件事我也要问个水落石出，五年多前我离开上海的时候，宗水勇有个很热 络的女友，比他大四岁，是个离了婚的标致娘们。他们约会的时候，我经常充当 电灯泡。于是我又问：“那么，你和张月华呢？没有再好下去了？” 　　“你走后不久，她就与一个做录像带出租生意的外地人好上了。为此我还跟 那个小子打了一架。”他给我看脑门上的一条疤痕。它的颜色很深，像一条冬眠 的毛虫蜷伏在油脂过剩的皮肤表面。 　　我原以为进入中年的我们，生活中只有点点滴滴无从收拾的负担和难堪，没 想到一个老实人还能用斗殴来保留某个比较完整的伤痛。我不由想开去，在我移 居的新加坡，是不能随便斗殴的，尤其公开斗殴，警察抓起来起诉到法庭，通常 会获得罚款几千新元、关押几周的判决。与其说是国情不同，不如说是，总有人 生错了地方而又“不得离开”。 　　随后我应邀去了宗水勇家做客。他的家安在弄堂房子的顶层，上海人俗称的 “三层阁”。以前他是和父母兄嫂同住一起的。我没有问他现在住的“三层阁” 是租的，凑钱买的，还是他的工作单位赠配的。这座我离别了几年的城市里，人 们，哪怕是情感上同我亲近的人，他们的生计问题乃至一般的挫折困苦，我恰恰 没有情感上的资格去询问了。 　　宗水勇给了我他家的地址，说明是“三层阁”，要我自己按图索骥。傍晚， 我找到门牌号码，走进门，门里暗暗的，眼睛习惯黑暗后往里打量，进门是几平 方米脏乱油腻的厨房。奇怪，晚餐时分，这底楼的公用厨房却关着灯，没有人烧 饭煮菜。我穿过厨房，转身走上楼梯。有必要提一提楼梯──我回来后第一次感 到楼梯对我构成困惑。楼梯更加阴暗、肮脏，甚至有些潮湿。这种老式房子的楼 梯从两方面来讲很狭窄，一是上下通道宽度仅容得下一个中等个子的人，若是两 个小个子的人上下错过，两人都必须侧转身子；二是，每一格楼梯的木板宽度很 节约，刚够一个大个子的半个脚踏在上面，小个子的脚则勉强能踏稳。走这样的 楼梯谈不上艰难险阻，但是由于那两方面的狭窄造成的逼仄，加上格板边缘长年 累月被无数的鞋底磨得溜光凹陷，走动起来（黑暗中手脚并用爬起来）也实在不 容易。 　　“不容易”是什么？不像是抱怨，更像是借口。你几乎不能在任何一格楼梯 上停留，但是每一格楼梯都使你摆脱了另一格楼梯，可行的交换律。 　　上楼走到半途，我的右脚踝被一块微微突出的楼梯木板撞痛了。这使我陡然 意识到楼梯想要提示的时代背景──我童年时经常从也是老式房子的我们家的楼 梯上跌落，有时候是不小心，有时候是肆意妄为的顽皮导致的，跌了很多次，有 几次跌得够重，痛或剧痛是免不了的，可是倒也没有真正伤着哪儿。 　　“这么说，你小时候从你们家的楼梯上跌落下来很多次，跌‘惯’了？”当 我在宗水勇的“三层阁”坐定并提起往事时，他用一种不是开玩笑而是幸灾乐祸 的语气问我，我的童年对于他失去了亲密性。他的妻子温言站在他身边，听了她 丈夫的诘问，似笑非笑。从我进了他们家的门，她就一直像看一个不速之客那样 看着我。她的眼光看出了我的往事的虚假和平庸。 　　“是的，很多次，不计其数。不跌不成其长大。”我躲开温言的眼光，咬文 嚼字地回答宗水勇的问话。 　　他们的“三层阁”严格说来就是一大间房间，东西堆得很乱，布置也没有条 理。房间里还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油漆味道，可是我四处察看，不多的几件家具都 是半新不旧的，没看见有什么新漆的物件。也许是空气不够流通的关系，嗯，好 闻的味道，如胶似漆的味道，我抽动鼻子在想。 　　看得出瘦小文静的温言不善于做家务或不愿意做家务，我坐在那里，宗水勇 没有陪我坐，而是边快捷地忙乎（包括在一个电炉上烧几样菜）边同我说话，老 婆完全没有插手帮他。后来，我有意不搭理宗水勇，让他单独忙乎，转而同温言 说话。可是，她对我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却反应冷淡，答非所问。也难怪，她得 专注抱在她怀里的小孩。她抱紧孩子，反复亲他，给他换尿裤，还向他叽里咕噜 吐露一些语法错乱的心声。过了一会儿，她要给孩子喂奶了，便转过身去背对着 我。我这个未婚男子产生了一种贸然分享了甚至是偷窥了别人家私生活的强烈羞 愧。这幅母子相依的画面使我迅速回忆了一遍我和宗水勇在以往岁月中的友谊， 我发现这友谊的“宽度”在关键之处也是狭窄的，我和他必须侧身而过。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是，今后，我和他也许没机会在狭窄处相遇了。 　　他们的儿子很好玩。尽管还未满周岁，居然露出一副天生好酒的模样。我们 吃饭时，宗水勇用筷子沾上一点啤酒甚或黄酒，伸出去让他儿子舔一下，这小孩 马上眯起眼睛做出心满意足的笑脸，大人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宗水勇一手捧着酒 杯，另一手疼爱地抚摸着妻子怀里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若有所思地朝我努努嘴。 温言在他旁边虽然也在笑，但骨子里并没有放松作为女主人的戒备心情。 　　我目睹这一幕，无可如何地瞎想，一个男人，即便别人一辈子只为他做了一 件合他心意的事，比如生了个他朝思暮想要得到的儿子，他由此获取的心满意足 可能是无法估量的，可是，婚姻和家庭的意义也就仅限于此了。还有，见鬼，生 命的延续也像一架楼梯，是由许多相互连接相互依靠的承诺构成的，只不过有些 楼梯完好如新，有些楼梯已经严重磨损，有些差不多快要坍塌垮掉了…… 　　楼梯何时会走到尽头？ 　　大概是夜里八九点钟的光景。楼里所有的照明灯都关着，整条楼梯上下漆黑 一团。我在黑暗中沿着楼梯摸索上楼。我怎么有点力不从心？短短几分钟，就记 不清走了多少级楼梯了，也感觉不出是否已经转过弯走上了另一段梯级。楼里几 个住家的房门都紧紧关闭着，从某个闭门房间里传来一部电视连续剧的主题歌， 时而清晰，时而隐约，拖拖拉拉总也结束不了。在这全套黑暗中，我感到障碍重 重出了差错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延续向上的楼梯让一个异乡人不由自主深陷其 中，产生自我贬损的焦虑。楼梯相对于走上它的梯级的人而言是永远占有居高临 下的优势的──它总是让我惊慌失措，上上下下，楼梯夺去了我的脚步，连同弄 虚作假的脚步声。走在楼梯上我分明意识到，我这个“离开的人”没有为人生可 能需要的任何“返回”留有余地，而且这种有些绝望的境地同我从遥远的他乡回 到故乡完全没有关系。 　　情况不算太糟，忽然，我头顶上方不远处，有一扇房门打开了，里面透出些 许灯光，还有一把女人的声音：“罗小乐，是你吗？” 　　“是我。”我答道。张月华的声音还是那样甜美。女人的声音往往是岁月对 她让步的证据，所以不少女人就永远活在自己的声音里，她们是对自己让步。 　　尽管我来这儿之前打过一个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要前来看望她，但是我仍然 惊讶于她是怎么准确知道我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楼梯上接近了她的房间房门？要知 道，我从这幢屋子敞开的后门进来后，穿过厨房，跨上楼梯，转弯抹角，潜伏上 升，像一只野猫，这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弄出什么声响。再说吧，这幢屋子里住着 好几户人家，人员多杂，即使楼梯上响起了听得见的脚步声，谁又知道是谁呢？ 我只能自叹不如地推断，张月华对于别人的接近，尤其是不怀好意的接近，具有 敏感的直觉。 　　她的房子是前男人留给她的，上海人叫做“前楼”的房间格式，照说比“三 层阁”要正气宽敞。然而，几十平方米的四方面积，却显得很拥挤，这主要是因 为那张床。床很大，横向近距离正对房门，好像随便什么人一走进门就可以轻而 易举地侵占它。事实上也是，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有两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正 安坐那张床上看一部录像片，放映机摆在床头。其中一个年纪轻的转首看了我一 眼，面无表情，又转回首继续看录像，好像他看我一眼只是为了确定我是录像片 内容以外的无关人员。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看得入迷，张嘴笑个不停，目光呆滞地 盯着运转的录像一动不动。奇怪的是，这傻冒的家伙居然带着一副斯文的眼镜， 使得他的目光在呆滞之外还带有几分很不协调的狡猾。我不能判断他们两个之中 是否有和宗水勇打架的那一个，但是我真想鼓起勇气，使用暴力把这两个堆放在 大床上的白痴中的至少一个拖拉下来，当着张月华的面痛痛快快地狠揍一顿。相 信我，实际上我当场没有那样想。 　　她问：“国外这几年过得好吗？”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想不到你会来看 望我。不过你可能没安好心。”她说着话，陪我在床边的一张旧沙发上坐下，沙 发软得仿佛一下子就能把人的身体腐化堕落成一滩稀泥。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们，你、宗水勇和我，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玩乐时光 使我难忘。”我答话时眼角瞄了一眼录像片屏幕，一部香港的武打片，男女主人 公正走在一家客店（黑店）的楼梯当中，危机四伏。楼梯靠不住。我心头涌起一 阵酸楚。 　　“难忘？难忘吗？你是故意说给我听听的。”她的声音甜美中含有轻蔑。会 说话的女人让你对她的轻蔑心服口服，如果不说是还有点歪打正着的心领神会。 有个现象让我还能聊以自慰，张月华的容颜比以前有了大幅度的退化，对于我缺 少体态的诱惑力了。很多事例中，人与人的关系真的走到皮肉和性这一步也谈何 容易。 　　我们又断断续续、真真假假地扯了一些废话，然后我知趣地起身告辞。我没 有再看那两个男人一眼，但是我能原谅那张床。 　　张月华送我下楼。她跨出房间，顺手关上房门，也没有开亮楼梯的照明灯。 我们俩沦落到无边的黑暗中。我猜她是故意要让下楼成为一项摸黑运动。我只能 奉陪。 　　我边小心踏下每一步，便用心体会下楼时楼梯的深浅。大概是为了打破黑暗 的无声效应，我居然还扭曲心情对张月华讲述我过去的一桩趣事：有一次我在一 个朋友家喝醉了酒，坚持要在深更半夜离开。朋友也喝多了，懒得和我争辩，随 我去了，而且也忘记为我开亮楼梯上的照明灯。那也是一座楼梯很长很窄的老式 房子，朋友家是在三楼的后楼，结果我从那儿沿楼梯一路冲杀下去，黑暗中双手 乱摸一气，不断摸到一些名目不清的“战利品”，吊在绳子上的内衣裤（多数是 女人的）、晾在架子上的湿袜子湿抹布（多数是脏的）、挂在墙壁转角处的猪肉 （似乎还流淌着肥油）等等，甚至还有一口悬在什么东西上面的铁锅，好家伙， 它被我的身体碰落下来，乒呤乓啷翻滚下楼梯，发出一连串我这辈子至今为止听 到过的最巨大的响声…… 　　没等我讲完，张月华咯咯大笑起来。黑咕隆咚中，好像我们正经过楼梯上的 一个弯道，倒转身子时，她的乳房擦到了我的手背，她没有做出反应，也没有停 止咯咯大笑。在黑暗中可以放心大胆地笑。她的笑像添加入黑暗中的香料、色素 和调味，盲目位于楼梯当中，我反而品尝出了“卫生”和“健康”这样的概念。 　　我们终于一气呵成到达了最后几级楼梯，这时我才回味到，两分钟前她的乳 房是那样有意愿受到刮擦甚至压迫，而我的手背我的知觉又是那样笨拙地试图躲 开过去和现在的无情的现实。楼梯像是一道智力和体能的分水岭，尽管我的智力 和体能所剩无几。 　　“为什么你和宗水勇要分手呢？”站在房子的后门外跟她告别时我问。半明 半暗中，她的乳房有一种胜利的姿态。我立刻后悔我问了这句话。我的失败和沮 丧也都显得为时已晚。 　　“因为你离开了！”这个答案仿佛是由她的乳房说出来的，充满了来自肉体 的深刻性。 　　“我？因为我？”我猛然觉得痛苦，一个人的肉体退却，而这种退却又并不 堂堂正正时产生的痛苦。 　　“听我一句话，以后哪怕你回来一千次，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她转身走进 后门前对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喜欢看她优美的转身。 　　我走在我又重新走在夜上海的街道上。街面冷清、路灯朦胧、天空碎裂。抬 头望去，整排里弄老式房子笔直执拗地延伸到静悄悄呈现灰白路面的十字路口， 像一群无家可归的穷苦老人。房子里大多数房间已经熄灯，这使得房屋陈旧的表 面格外显出了超越建筑年龄的沧桑。哪个房间里传来婴儿从睡梦中醒来的犹豫哭 声，那也表达了我的苦恼诉求，渴望被拥抱被疼惜被怜爱。多少次在南洋岛国的 睡梦中惊醒，想起故乡的城市角落，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此时此刻的街道房屋和门 板窗户。 　　一阵风刮过空旷的街道，我突然感到冷。我发起狠，拒绝走到那个不远的十 字路口，这样的举动不期然成为了我的悲哀。 　　钱无竹请我在乍浦路的一家个体饭馆吃饭，宗水勇作陪。 　　“罗小乐，如果你预先告诉我们一声你回来的日期和航班，我和宗水勇肯定 会去机场迎接你。”三个人在包房坐定后，钱无竹伸长食指，指着坐在他对面的 我大声嚷嚷。他的每根手指气色都很好。 　　我朝他点点头，耸耸肩，表示是我做得不好。他这样大大咧咧指着我，动作 很明显，含义却很模糊。我们三个大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一直是铁哥们，但随 着我们年纪增大，尤其是我离开后，这越来越不说明什么了。我朝宗水勇看去， 他的眼睛盯着桌面，既没有理睬钱无竹也没有搭理我，更没有听我们的对话。看 他的神态，他也并非在想他自己的心思，我觉得他是在摆个样子给我俩看。他的 样子肯定不是老实人的样子。 　　老板娘拿了菜单走进包房，钱无竹和她很熟络，先打情骂俏调笑了几句，再 从她手中接过菜单。钱无竹并不低头看那菜单一眼，而是将它折起、卷拢、再展 开，然后交回给老板娘，好像他把它折磨了一番折磨够了：“来一份鲈鱼两吃， 记得多给我们一些芥末；有没有澳洲带子？要大的；炒两三个新鲜的时菜，…… 对啦罗小乐，你也点些什么菜吧？”他客气地问我。 　　“……嗯，有没有梅菜扣肉？”我吞吞吐吐提出要求。我想用油腻肥腴的东 西来试试我的肠胃是否同我的头脑一样不堪回首。 　　“扣肉？”老板娘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又善意地看了我一眼，“好的，我 叫厨房给你做。不过等扣肉做好的时间会蛮长的，有可能超过半小时。” 　　她手拿菜单走出去关上包间的门时对钱无竹说：“待会儿我叫小点子过来陪 你们。” 　　“你怎么点扣肉？”钱无竹笑着问我，“你从国外回来，不临市面了。现在 上海人都习惯吃得清淡点。” 　　清淡？我故作不解地问：“小点子是谁？” 　　钱无竹仍然笑着，没有回答我。 　　他关于“清淡”的揶揄把我的过重的口味像菜单那样折起、卷拢再展开，使 我感到不自在。我想到我在国外待过的五年，想到我还会再回去那里待上好多好 多年，想到有一天我可能下决心不再回来这里。人如果仅仅从地理上去理解这个 世界的话，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小。记得我第一次坐飞机时，座位刚好在舷窗边， 我清楚地看到飞机越过群山和海洋，穿过像静止的立体雕塑一般的厚厚云层，看 到阳光打开天空像打开一本书，看到月亮像一座神秘的天体时钟，高傲地藐视人 类的幼稚的飞行，……从那时到如今，我经常自言自语：“其实，这个世界上， 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别天高地远想岔了──菜和小点子很快都来了。 　　小点子是个外地农村来上海赚快钱的女孩，壮实、漂亮，有着很细很白的都 市皮肤。最突出的外观是，她的脸上奇妙无比地分布着许许多多的小黑痣，组成 一幅怪异的星象图案，她被叫做“小点子”大概就是因为脸上有这么多的小黑痣 吧。破碎的意象，破碎的女孩的青春命题，破碎的中年男人的婚外疼爱。 　　“小点子哟，快把哥哥我忘了吧？”钱无竹一把拉过女孩，毫无顾忌地使劲 捏了一记她的脸蛋。矮小的人手上力气大，我估计她被捏痛了。女孩所受的轻微 的伤害有助于使男人的友情变得暧昧乃至动摇。 　　扣肉也很快上来了，我赶紧夹了一大块往嘴里送。食物的柔软的质地和汁液 顺畅地滑下食道，身心极为愉快。扣肉这样的菜品无疑是鼓舞色情的。 　　“钱老板哎，好久不见。你到哪儿发财去了，把我们这儿的小饭馆不放在眼 里了？”小点子的带外地口音的上海话很生硬，倒酒的手势却颇为熟练，桌面上 的应酬也很出色：“这位宗老板上次和你一起来过。这位……？”她指着我问。 他把她不认识的人的酒杯倒得特别满。 　　“他呀，”钱无竹假装严肃地对她说道，“他是我最近在搞的一部电视连续 剧里的男主角，这部剧宗老板也投资参与了。所以，他对我俩很重要，今天我俩 特意请他吃饭，你可要帮我们好好照顾他。” 　　宗水勇在台面底下偷笑一声。 　　“哦，好啊，男主角！来，让我们为男主角先干一杯！”小点子迅速为她自 己的酒杯倒满，举起杯子向我示意。她的结实饱满的颈项、她脸上的奇异黑痣、 她生硬的外地口音上海话，以及涣散的眼神……都令我着迷。我举杯一饮而尽。 　　但是，她做得不地道。她趁我抬头饮酒干杯时，身体故意晃了一晃，将她杯 中的一大半酒倒翻在我身上。我的名牌T恤的商标边上马上形成了一滩梅花瓣的 印迹。我感到胸口的皮肤一阵湿冷，竟打了个哆嗦。酒精下肚的作用使我心里充 满了气恼，这气恼冲淡了先前的迷恋。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我是朝钱无竹和宗水 勇笑的，他们俩没有回给我同等谅解的笑容。 　　小点子并没有好好照顾我，这令我失望，也令我自怨自艾。她热乎地依偎在 钱无竹身上，任他顺理成章，将她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捏遍了。他这样捏她的时 候，宗水勇津津有味地尝着每一道上来的菜，而我则专心致志地喝掉了三四杯烈 酒。不管吃菜喝酒的氛围如何前卫，我们与食物之间的关系仍然建立在古老的观 念上，仍然摆脱不了在吃的份上吃，就如同酒还是酒一样。 　　我的烟抽完了，我站起身，走出包间去买烟，顺便也想透透气。饭店里也有 香烟供应，但我特意跑去街上的香烟摊位购买。买了烟回来，我伫立在饭店门口 稍息。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想点着它，却发现忘了买火柴（我平时不怎么抽 烟，身上不备打火机。我喜欢用火柴点烟）。我正拿着没有点着的香烟发愣，一 位店里的服务员小姐（服务性质和小点子一样）走出门来，殷勤地问我有什么可 以帮我的，我就顺水推舟请她帮我去买一盒火柴，她爽快地答应了。她很快买了 火柴回来，主动擦着一根为我点了手上拿着的那支烟。她比小点子要年轻，长得 不算漂亮，行为显得很单纯。她向我做了个手势，要把买火柴找的零钱给我，我 示意那些零钱就当是给她跑腿的小费，不料她立刻翻了脸，嗤笑地把那些零钱朝 大街上扔去。她再也不看我一眼，冷冷走进门去。那些小票面在阵阵晚风中旋转 飞舞，转眼四散逃窜到不知去处。 　　我懂了。她们就是这种人。整个讲，我跑去国外的这几年里，许多上海人已 经自豪蜕变成了这种人。他们仇视施舍，却认同侮辱和堕落。他们具有莫名其妙 的优越感。卖笑、卖文、卖唱的人都有优越感。有优越感的人表面上绝对不能被 收买，但是他们的私处被人捏痛了也不情愿叫喊。 　　我站在那儿把那支烟抽完。饭店门口不断有招揽生意的出租车慢慢驶过，还 有各种各样对夜生活流连忘返的人和人群，有一个重拾旧时手艺的小伙子停在我 面前，恭敬地问我要不要擦鞋？我对他不耐烦地摇摇头，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走开 了。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上脏兮兮的鞋面（那上面还落了些烟灰），心中涌起说不 出的忧伤。整条乍浦路上个体饭馆鳞次栉比，霓虹灯忽闪忽亮，我的毫无价值的 忧伤像一把剩余的零钱，被扔在这热闹非凡的夜光喧闹底下，立即就会被夜风吹 得不见踪影。 　　我真正担忧的是，有一天醉生梦死的灵魂也会不会被作弄得不见踪影？ 　　我悻悻然回到包房门口，推开门──我没有走进去。我没法走进去。 　　钱无竹不在。房间里，宗水勇和小点子狂热地抱在一起。小点子衣衫不整， 宗水勇的手已经越过了各个历史阶段。当然，这是饭店，他只是吃得太饱了，需 要发泄。我的手搭在门框上，朝他念了一句以前我俩喜欢看的一部电影里的经典 台词：“现在脱裤子小心会着凉的。”他们两个暂停，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地看着 我。 　　我后退，关上门。我有点泄气和恼怒，为自己的衣冠楚楚。 　　我心头冒起不满情绪，我反感宗水勇，但钱无竹才是始作俑者。我开始在饭 店的各处寻找钱无竹。厕所里没有他的人影（除非他躲到女厕所里去了，这非常 有可能），更衣室、厨房和休息间里也没有。饭店并不大，我又寻到了最上面一 层楼，那里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角落处有一扇小门虚掩着，小房间可能是用来放 置精细类杂物的，门里传出轻微的响动声。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近前去。我站 在虚掩的门边，里面没有开灯，我借着外面的灯光，透过半人宽的缝隙朝里面张 望。今天这顿饭怎么了，我一再需要从门缝里透视酒肉朋友的雅兴？ 　　那个老板娘正靠在一大堆装蘑菇罐头的纸箱上闭目呻吟，钱无竹则兴致勃勃 地操练着他的手艺活。今天我真是大开了眼界，在饭馆里头，我的两个朋友异曲 同工，用手吃饭，用手操蛋，手异化成了吞吐工具。 　　钱无竹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很多关键情节被剪辑省略了。我只是看到一 幅粗线条印象派的组合画面：女人的陶醉表情、钱无竹身手的比划、纸箱上印刷 的蘑菇罐头的图案商标，以及黑体文字标明的数量和重量，……我感到被暴露被 揭穿的恰恰是我自己！我的欲念，对于女人、对于命运、对于回忆、对于一切的 一切的欲念，在我体内变成了蓄意生长的蘑菇，变成了不断超标的数量和重量， 身体只不过是装载这些令人厌恶的副产品的空洞皮囊，就像是一个轻巧廉价结实 耐用的纸箱。我多么想一劳永逸地摧毁这种自我装载，但是，门虚掩着，正如我 的思想。 　　我没有打扰他们。我同样轻手轻脚地从原路退回。 　　然后，像演一出表现主义的剧目，我在走廊的尽头转弯，一下子走到了顶层 高处的某个平台上，无意中面临了一段往下走的长长楼梯──我举目向下望去， 每一格楼梯都如此坚硬、如此平坦、如此模糊；每一格楼梯既是男人也是女人； 楼梯简化了性和性爱的基础，简化了我们作为一个男人或者作为一个女人所欲寻 求的定位和形式。真正能够经得起“走”的框架和构造根本就是虚幻的假设。 　　我忘记了我最后有没有走完那段长长的楼梯。 　　反正它并非深渊，也非无底洞。 　　我和钱无竹面对面泡在小小的冲浪浴池内。 　　那天我刚在我妈妈家吃过晚饭，他就找上门来把我叫了出去，他说有要紧的 事要跟我谈。 　　“我目前手头在策划一部时装连续剧，想请你帮忙，不是做男主角，而是做 一部分文字工作。我知道你虽然跑去国外打工，但是你向来对文字具有热情，这 种热情是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我是认真的，今晚我约了剧组的导演一起到我家 去聊通宵，导演是个大忙人，要半夜12点过了才到。我们先找个地方泡泡？”钱 无竹快人快语地对我说明原委，他和我并排在马路上急匆匆走着，像互相失约的 人又偶然撞在一起。 　　我无所谓。我只是不能确定，时装剧也好文字也好导演也好他妈的12点钟过 了也好泡泡也好，究竟哪一个是“认真”的？ 　　他叫了出租车，我们到了市区东部一家新开张的桑拿中心。 　　在那小小的冲浪浴池内，水汽蒸腾中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心里话”：“不管 怎么说吧，我还是个文化人，也是个知识分子。” 　　我满脸流着热汗，内心却感到冰冷：“不！你充其量只是半个文化人。而你 连‘知识分子’的零头都不是。”我是在反驳弥漫蒸腾、虚幻不实的表述，“其 实我的看法不是针对你个人的。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也不需要知识分子了。”我闭 上眼补充了一句。水温偏高，皮肤被烫得发出呐喊，剥离身躯的呐喊，但是，水 也最终会拯救我们的，是吗？ 　　泡完，我们在更衣室里用干毛巾用力擦干身体时，钱无竹忽然对我说：“当 时你不够朋友！”他比我矮半个头，把毛巾盖在头上，脸面从毛巾下面伸出来， 仰首望我，像个机灵洒脱的猴子。 　　“当时？”我扔了毛巾，对着一面大镜子，我和镜子里的人身高相同，我挑 剔地注视着那个人被擦干的每一寸赤裸。 　　“宗水勇结婚时你没有回来。”钱无竹不依不饶地强调。 　　“他没有告诉我。”我觉得这句争辩的话是镜子里的那个人说出口的。 　　“是吗？不过这不是理由。”他随手扔了一支烟给我。从镜子里看，那支烟 从距离我三五米的地方飞来，很像一枚子弹。我接过烟，放弃了镜子里的裸体。 　　我想起一件往事，对他提起：“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和你在你们老房子的 家里喝酒，我喝醉了，深更半夜吵闹着要回去。你不耐烦了，让我离开了，但是 你小子可能是故意的，却没有给我开亮楼梯上的照明灯。黑夜里，我从老房子的 楼梯上磕磕碰碰摸索下去，一路上的累计遭遇好像比大半辈子的遭遇还多。我从 来没有跟你讲过那一趟的不堪经历。你刚刚说我‘不够朋友’，你要知道，那一 回我醉酒下楼，在楼梯上可是穷骂了你好几百次‘不够朋友’！”我诉说着，笑 了起来。 　　钱无竹和我一起赤身裸体开怀大笑。 　　他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转而指着我的下体，用出奇温柔的声调问道：“哥 们，我能不能摸一下你那个东西？”我差一点被这种温柔吓出阳痿的毛病来。 　　“不行。”我断然回绝了他的无理恳求。 　　这家伙却防不胜防搞突然袭击，在我们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出其不意地 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脸蛋，好像我的脸蛋是那个东西。 　　我们俩到达他的公寓楼下时，刚好是午夜12点。我们碰到了极其倒霉的事， 也许是这次我回来上海碰到的最倒霉的事，公寓的两部电梯都坏了。我们只好骂 骂咧咧地爬楼梯。他家住在18楼。 　　我们无精打采地走在一层又一层楼梯上。相比于老式房子，新式公寓的楼梯 比较宽阔，空间高大，脚步声一步一步错乱而虚夸地在楼里回响，被不祥声音放 大的，仿佛是我俩之间的脆弱隔阂。这座公寓每一层楼梯的转角处都开有窗户， 窗外的光线，包括附近大厦的灯光，包括天光，投射进来，勉强可以让人看清各 级梯道，但是越看清，越觉得前程漫漫。 　　“你这次回来，我发觉我不喜欢你了。你和从前的你不一样了。异国他乡的 环境改造了你的基因？你现在表里不一，很做作。”在楼层色块的明暗对比中， 为一腔无聊感所激发，钱无竹忽然生气地对我说道。 　　“我，……”我无言以对。他开始走得比我快，把我甩下一段距离。 　　我身高超过他，但是在体力上远逊于他。据说每年冬天钱无竹的老婆都要张 罗督促他进补，看来卓有成效。我应该问他讨一张冬季进补的方子，尽管新加坡 没有冬季。 　　他继续在我前面（上面）说教，声音飞扬：“这次的文字工作，你就看着办 吧。我想我们不能仅仅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进行合作。人需要交流，尤其是如今的 时代。”他已经甩下我十几级楼梯了，这几乎是楼梯本身的预谋。 　　“对不起。”我气馁和由衷地回答。我想在楼梯上痛哭，文字般小心翼翼地 痛哭。 　　我从未如此体验过这么多级跨高正规、容积充足以及施工质量无可质疑的钢 筋水泥楼梯。在这里，楼梯的延伸变得异常严峻，异常强势，发展到了含有政治 动机的地步，就是说，一旦你走上这样的楼梯，你就欲罢不能，你就必须接受某 种生存哲学。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你眼下不可能背弃楼梯。 　　可是反过来，楼梯很可能也很愿意抛弃你。 　　才走到第8层，我就筋疲力尽了。 　　看不见钱无竹的影子了。他可能已经到达了18层楼。我努力抗拒着身体要跌 下楼梯去的不良企图，孤独无助。我开始怀疑我是否有过一个那样的童年，从楼 梯的高处一次又一次跌落下来，却安然无事。 　　我一定是忽略了一种广泛而普遍的欺骗性。 　　18楼无限遥远。 　　*********** 　　耳朵内一阵剧烈的震荡反应，罗小乐被痛醒了。 　　原来是飞机正在快速降低飞行高度，大气压力的变化造成耳膜鼓胀。看来， 他上了飞机一坐下来就睡着了，一路上沉入梦乡，直到目的地上空才被迫醒来。 　　是的，他肯定做了梦。梦里“提前”发生了许多料想不到纠缠不清的故事。 故事──有关故土，有关故人。 　　广播里响起值班长抑扬顿挫的话音：“乘客们，本次航班马上就要到达终点 上海，飞机即将在虹桥机场降落，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系好安全带。谢谢” 　　他睡意全消，心头一阵激动──上海，离别了五年多的城市，自己即将再次 亲吻它的新样旧貌。哎，依稀记得刚刚的睡梦中，梦见自己回到了上海，同宗水 勇和钱无竹他俩聚首言欢。梦里好像还发生了一些别的颇费周折颇伤脑筋的事， 头脑清醒后，这些事只剩下了含混不清的轮廓。他真的清醒了吗？ 　　嗯，宗水勇钱无竹他们应该收到了他前两天发过去的传真，知道了他的航班 信息，会在接机大厅里等候。罗小乐跃跃欲试地兴奋起来。 　　正转念到此，感到胸口的皮肤一阵粘腻湿冷。低头一看，名牌T恤的商标边 上有一滩梅花瓣状的印迹。罗小乐皱紧了眉头。 　　坐在罗小乐这一排靠窗座位的那位老者见他不得要领，赶忙絮絮叨叨对他解 释，还比划手势：“大约二十分钟前，有位空姐端着斟满的酒杯走过你身旁，飞 机正好经过气流，颠簸起来，她摇晃了一下，大半杯酒洒在你衣服上了，她想要 向你道歉，可是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她只能作罢。她可能已经忘了这件事，要不 然你现在醒了，她会过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罗小乐点点头，谢了老者。对啦，老者的一头醒目的银发像极了一件塑料装 饰，罗小乐看着觉得很潮流很顺眼。罗小乐感到，老者同他套近乎是心怀鬼胎。 他又接着想，我这人没救了。 　　罗小乐头脑中一闪念，梅花形印迹似乎和梦中的某个情节有关联。也只是一 闪念而已，但愿他在梦中没有接受什么来历不明的人的道歉。 　　他注意到老者的右手腕包扎纱布，便不经意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哦，都是因为楼梯！”听人问起，触动了老者的心事，恨恨说道。 　　“楼梯？！”罗小乐失声叫道。刚才的睡梦中，好像所有的重大事情都发生 在不同场合的楼梯上。细忆起来，楼梯又突然断了层，没了线索。或者可以说， 楼梯本身像是梦。 　　老者娓娓道来：“新加坡市中心有一座旧的商厦大楼‘庆丰’，你可能听说 过，我一直因为工作原因去那里视察。我对‘庆丰’很熟悉，那里第8层大厅的 侧面有一扇门，门外安装了盘旋的扶手楼梯，殖民地风格的铁楼梯，直通上下。 我去那座大楼时，总喜欢通过盘旋楼梯，进出那扇大厅边门，几年间走惯了。那 天我又去那座大楼，进楼时因为和一个重要客户同行，就与他一起从底层坐电梯 上楼。办完事下楼时，我特意绕到第8层，走过大厅，推开边门，一大步跨了出 去。我以为‘旧地重游’，我会踏踏实实地踩在楼梯的铁制台级上，不料之前什 么人在什么时候已经拆掉了门外的盘旋楼梯，留下一大片虚空悬在那儿，我就那 样像一捆绑好的东西从8层楼跌了下来，也算我命大，这么高跌下来，居然跌得 没有大碍，只伤了手腕筋骨。你说奇不奇？” 　　听了他的故事，罗小乐体会很抽象，抽象得像是梦境。那座门外楼梯，它的 盘旋造型、它的铸铁质地、它的被“走惯”、它的被拆掉、被拆掉后在它原来位 置留下的巨大空荡，都是对往昔的刻意颠覆。 　　飞机的高度还在下降，老者继续在说着什么，甚至头脸越过中间的空位，凑 近了罗小乐身旁诉说。罗小乐的耳膜痛得听不清老者的说话内容了。 　　但是，耳膜深处却清晰地传来另一道话语：“所以，你真得小心啊。楼梯不 在了！”罗小乐十分惊异，一个激灵，看到老者的身子已经收回坐正，凝神看向 窗外。罗小乐思忖，老者毕竟是个陌生人，难以闯入他的内心深处。 　　但是，如果楼梯“不在”了，内心深处的设置就没有具体着落了，人是否会 垮掉？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是否也就成为了“陌生人”？ 　　罗小乐哼哼：我干嘛要想得那样精神分裂？ 　　飞机停稳了，这不，他马上就要双脚落地，实打实回归故乡。岁月无痕，我 还是我。 【网里乾坤】∽∽∽∽∽∽∽∽∽∽∽∽∽∽∽∽∽∽∽∽∽∽∽∽∽∽∽∽∽ ◆　　　　　　　　　　　　破解毛岸英与蛋炒饭之谜 　　　　　　　　　　　　　　　　·方舟子· 　　一、毛岸英被炸死前是不是在做蛋炒饭？ 　　江苏联通的微博号经常发菜谱，在10月24日这天发了一个蛋炒饭的菜谱。有 一个政治嗅觉特别敏感的小粉红说，这是在造谣、侮辱毛岸英烈士——死在朝鲜 战场的毛泽东的儿子，因为10月24日那一天刚好是毛岸英的生日。然后一大帮小 粉红跟着起哄，导致江苏联通的微博号被禁言。 　　这应该是冤枉了江苏联通微博号的编辑。毛岸英的生日并不是众所周知的， 一般人不会知道，我不查也不知道。江苏联通的编辑怎么可能惦记着毛岸英的生 日，记得那么清楚，在那一天特地发一条蛋炒饭的微博？而且“蛋炒饭”这个梗 知道的人也并不是那么多。这件事闹大了以后有很多个人问，“蛋炒饭”跟毛岸 英什么关系？这是因为有传言说毛岸英是在做蛋炒饭时暴露了目标，才被美军的 飞机炸死的。在大约十年前有人用“蛋炒饭”讽刺毛岸英，曾经在网上热闹过一 阵子。但那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知道的人也不是特别多，因为后来都不准 说了，年轻一点的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所以我想江苏联通的编辑可能不知道 “蛋炒饭”这个梗。即使江苏联通的编辑知道，也绝对不敢讽刺、侮辱毛岸英， 因为现在谁都知道这方面抓得可严了，会因为“侮辱英雄烈士罪”被抓起来。江 苏联通的编辑有这个胆量吗？如果有这个胆量，真要用“蛋炒饭”这个梗侮辱毛 岸英，那也应该选在其忌日那一天再发蛋炒饭。“蛋炒饭”跟毛岸英的出生没有 任何关系。 　　所以，这完全就是巧合，是小粉红们疑神疑鬼。这种巧合其实也没那么巧。 网上发菜谱的微博号、微信号太多了，蛋炒饭又是很著名的一道菜，碰巧在某一 个比较敏感的日子发蛋炒饭，并不是小概率的事件。有人翻找《环球时报》《人 民日报》的微博号，发现它们都曾经在敏感的日子发过蛋炒饭。本来很多人不知 道“蛋炒饭”这个梗，现在被小粉红这么疑神疑鬼地一炒作，反而更多的人知道 了。以后是不是“蛋炒饭”要变成一个敏感词，不能在毛岸英的生日、忌日这些 敏感的日子吃蛋炒饭，饭店也不准卖蛋炒饭了？ 　　我刚才说，蛋炒饭会闹出风波，是因为有一个说法说毛岸英之所以会被敌军 炸死，是因为他做蛋炒饭暴露了目标。那么这事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像小粉红 说的是造谣呢？ 　　关于毛岸英死亡的最原始的资料，是当时志愿军司令部发给中央军委的电报， 这个电报现在已经解密了： “军委，高贺： 　　我们今日七时已进入防空洞，毛岸英同三个参谋在房子内。十一时敌机四架 经过时，他们四人已出来。敌机过后，他们四人返回房子内，忽又来敌机四架， 投下近百枚燃烧弹，命中房子，当时有两名参谋跑出，毛岸英及高瑞欣未及跑出 被烧死，其他无损失。 　　志司　二十五日十六时” 　　但是，电报写得很不详细，没有说毛岸英他们在房子里干什么，为什么没有 去防空洞，这就留下了一个谜。 　　1998年，曾任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副处长杨迪出了一本回忆录《我在志愿军 司令部的岁月里》，里面提到了毛岸英死亡的经过。他说，在11月24日那天突然 来了两架敌人的飞机，在志愿军司令部上空盘旋了一个多小时走了。当时他们估 计目标已经暴露了，第二天敌人有可能派轰炸机来轰炸，所以就开始部署防空， 说第二天天亮之前要把饭都做好，天亮就躲进防空洞。杨迪负责防空部署。第二 天早上： 　　“趁彭总和洪副司令正在摆棋子时，我赶快跑去向邓副司令报告。在我路过 彭总办公室时，看到烟囱冒烟，立即跑进里面去看看，房里还有三个人正在炒米 饭吃。我只认识成普同志，那两位同志我只知道一位是彭总的俄文翻译，一位是 才从西北调来的参谋，他们的姓名我不知道。我问成普：’老成，你们怎么还在 炒饭吃呢？赶快把火弄灭。’成普说：’我们马上就走。’说完我就向邓副司令 的防空洞跑去。” 　　毛岸英当时身份保密，作为彭德怀的俄文翻译，代号叫“刘秘书”，所以杨 迪不认识他。 　　这是1998年初版的描述，里面提到他们在炒米饭，没有说在炒什么样的米饭。 这本书出版后很畅销，2003年、2008年又再版了两次。再版时做了很多补充，其 中关于毛岸英死亡的那一段加了很多的情节，包括说他们当时在炒鸡蛋炒饭。鸡 蛋哪里来的呢？说是朝鲜人民军派到志愿军当副政委的朴一禹送给彭德怀吃的。 那时候鸡蛋是很稀罕的东西，送了十几个鸡蛋，没人敢动，但是毛岸英身份很特 殊，敢炒鸡蛋吃。 　　因为这书很畅销，很多人因此知道，毛岸英在死之前在炒鸡蛋炒饭。网上十 年前炒这事，来源就是杨迪的这本回忆录。那些反驳这种说法，说是造谣的那些 人因此在骂杨迪。如果到网上去搜一下，有很多篇“毛左”写的文章都在骂杨迪 造谣。 　　其实，最早说毛岸英在炒鸡蛋炒饭吃的不是杨迪。现在能够找到的最早出处， 是1994年人民出版社出的彭德怀传记《一个真正的人——彭德怀》。里面谈到： 　　“作战处的参谋高瑞欣和翻译毛岸英因为没赶上吃早饭，他们认为敌机大概 不会来轰炸了，于是从防空洞里溜出来跑到木板房里，从彭德怀的行军床下拿出 几个鸡蛋，想利用那火炉子作鸡蛋炒饭……不料四架敌机很快又从北方返回飞到 大榆洞上空，成普立刻跑出门外观望，他突然发现飞机下面飘下近百个银白色球 状的东西，他大声向木屋内喊：‘敌机投弹了，快跑！’话音刚落，一阵巨响， 一片火光，炸弹已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了，徐参谋因靠近门口，他冲了出来，但高 瑞欣和毛岸英因正在作饭没及时跑出，被敌机投下的凝固汽油弹吞噬而不幸牺 牲。”（第21篇《大榆洞空袭脱险》） 　　这本书的作者是彭德怀传记编写组，是由曾经在彭德怀身边工作过的人、研 究彭德怀的人集体写的。也就是说，当时这些在彭德怀身边工作过的、研究彭德 怀的人一致认为，毛岸英死之前在做鸡蛋炒饭。 　　更早一点的说法，是说毛岸英在热饭吃。1993年出版的彭德怀的军事秘书兼 办公室主任杨凤安和志愿军的参谋王天成合写的《驾驭朝鲜战争的人》（2000年 再版时改名《北纬38度——彭德怀与朝鲜战争》）就是这么说的。书中说，当时 杨凤安和彭德怀已经到防空洞去了，还留了一些人在彭总办公室。彭德怀派杨凤 安去了解一下情况，有没有接到什么情报。杨凤安去了以后，向徐亩元和成普了 解情报（就是后来逃出来的那两个人），同时看到： 　　“这时毛岸英和高瑞欣参谋因昨晚睡觉晚了，早饭未来得及吃，他俩正在围 着火炉热饭吃。”（第66章《彭总作战办公室被炸，毛岸英牺牲》） 　　1985年，当过志愿军作战处处长的丁甘如接受采访时也说，当时毛岸英是因 为饭冷了，在热饭吃。志愿军司令部的朝鲜语翻译赵南起后来当了很大的官，一 直做到了解放军的上将。他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和毛岸英一起进了防空洞，但是 毛岸英还要去处理文件，所以又下山到办公室去了，感到肚子饿就去弄饭吃，碰 到敌机的轰炸。赵南起说，后来说成毛岸英是因为去弄饭吃被敌人炸死的，其实 他是去处理文件，只不过顺便弄饭吃。所以，赵南起不否认毛岸英是弄饭吃的时 候被炸死的，只不过他认为应该强调的是处理文件去了，而不是为了弄饭吃才被 炸死的。 　　赵南起和丁甘如虽然当时也在司令部，但是不算目击者，不像杨凤安和杨迪 都说自己亲眼看到。但是赵南起和丁甘如也都说毛岸英是在弄饭吃时被炸死，说 明是当时的调查结论。毛岸英被炸死以后，司令部肯定要了解究竟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他会在房子里，目击的人都说他在弄饭吃。因此丁甘如、赵南起这些人也 知道，所以后来在回忆的时候也都这么说。说明在当时的志愿军司令部这是大家 都知道的事，虽然在细节上有一些出入，但是公认有这么一回事。 　　二、为什么要否认毛岸英与蛋炒饭的关系？ 　　但是也有不同的意见。那个逃出来、受了烧伤的成普说这完全是胡说。他的 理由是：第一，前线没有鸡蛋。这个理由没说服力。前线没鸡蛋，司令部弄点鸡 蛋不稀奇。何况人家说的是人民军的首长送的鸡蛋，他找当地的老百姓要鸡蛋也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第二，彭德怀办公室里面没有炊具，有一个铁桶炉子，没法 用来做饭。如果要做饭，应该去炊事房。所以，他否认毛岸英是在弄饭吃。 　　那么毛岸英当时在干嘛呢？成普说，当时没有鸡蛋，但是有苹果，说毛岸英 在吃苹果，把削下来的苹果皮放在炉子上面烤着吃。这事听上去有点怪，一般的 人不会烤苹果皮吃。他说这是志愿军战士发明的一种吃法。但是烤苹果皮跟热饭 吃也没啥大的区别。可能后来他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妥，所以他的回忆文章后来把 毛岸英烤苹果皮吃的描述删了，只说毛岸英拿了一个苹果在吃。 　　还有一个人也反对得很厉害，谁呢？毛岸英的妻子刘思齐。她说这完全是谣 言，当时志愿军连米饭都没的吃，只能吃没剥壳的高粱米，吃了没法消化，又原 封不动地拉出去了。在前线的战士也许是那样的，志愿军司令部难道连米饭都没 的吃吗？这让人没法相信。何况刘思齐当时没有在朝鲜战场，不算是一个亲身经 历的人，其说法不足为凭。她骂那些说毛岸英炒鸡蛋炒饭的人很没良心。那些人 都是毛岸英的战友，作战处的副处长、处长、参谋、翻译。他们也没有诋毁毛岸 英的意思。怎么能够说他们没有良心呢？ 　　按成普的说法，彭德怀办公室没有炒饭的工具和条件。那么，热饭总可以吧？ 炉子能够热苹果，也能够热饭吧？饭已经在上午做好了，冷了，然后热着吃，我 觉得这是最可信的，有那么多的人，当时在场目击的，或者听目击的人说的，都 说毛岸英在热饭吃或热鸡蛋炒饭吃。 　　他们为什么要否认呢？成普否认可以理解，因为他参与其中，跟毛岸英、高 瑞欣一起在那里弄饭吃。按照杨迪的说法这么做违反防空的要求，所以成普要撇 清责任，极力否认他们是在弄饭吃，最多只是承认在烤苹果皮吃。其次，弄饭吃 被炸死，这有损毛岸英的形象，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好吃懒做，因此死了。为了 拔高他就要否认有这事。此外，官方一直宣传朝鲜战场上志愿军战士很苦，没的 吃，只能吃高粱米、炒面（其实是炒面粉），啃冻的土豆。鸡蛋炒饭是一道美食， 毛岸英在弄鸡蛋炒饭吃，跟朝鲜战场的艰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战士们在战场上 吃苦，毛岸英躲在司令部享受。这也很影响他的形象。这就是为什么要极力否认 有这事，甚至要把鸡蛋炒饭变成一个敏感词，说都不能说了。 　　如果按照官方的说法，毛岸英不是在弄饭吃，那么他待在彭总办公室干什么 呢？成普在1972年给中央专案组写过一份关于毛岸英的报告，里面说毛岸英之所 以当时会待在那个房子里，是因为那是志愿军的作战室，必须有人在那里值班， 24小时必须有人，不能离开。毛岸英当时就是在那里值班、接收电报。 　　成普这个说法跟别人的回忆冲突。彭德怀军事秘书杨凤安说，当时定下来了， 那一天大家都要进山洞防空，没有安排毛岸英去值班、接收电报。志愿军司令部 在毛岸英死后发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也说得很清楚，敌人飞机来的时候他们四个人 （毛岸英和其他三个参谋）已经出来了，敌人飞机过后他们又返回房子内。也就 是说，并没有要求必须有人一直待在那个房子里值班。这种要求很不人道，难道 敌人来轰炸了还必须在那里等死？所以成普的这个说法是经不起推敲的。 　　现在官方的说法其实就是按成普的这个说法来的。十年前刘思齐指导拍摄的 歌颂毛岸英的电视剧，说毛岸英本来已经逃出来了，为了去接收情报、抢救文件， 跑回去被炸死了。电影《长津湖》的情节则是毛岸英要去抢救屋里的地图，又回 去才被炸死的。这样形象就变得很高大了，不是为了一顿饭而死的。这两种说法， 不管是抢救文件还是抢救地图，也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如果真的有文件、地图要 去抢救的话，完全可以派别人去，没必要让毛岸英去，他是重点保护的对象。叫 一个警卫员去不就可以拿回来了？即使毛岸英自告奋勇要去，一个人去就得了， 干嘛还带着三个参谋一起去？ 　　志愿军副司令洪学智1991年出过一本回忆录《抗美援朝战争回忆》，里面也 提到毛岸英被炸死这件事。他的说法是：“那天早饭吃得很早，饭后毛岸英同我 们一道上山疏散，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跑回屋里去了。”洪学智的说法很奇怪。 主席的儿子被炸死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调查。司令部调查，肯定会问那些幸存 者、目击者，为什么毛岸英又跑回那个房子。洪学智当时是负责司令部安全工作 的副司令，调查的结果他肯定知道。如果调查的结果是毛岸英是去值班，或是去 抢救重要的文件、地图，这是很光荣的事，他完全可以写下来。为什么不写？就 是因为从调查的结果知道，毛岸英回屋里的目的不是那么光彩，所以他只好装糊 涂。 　　所以，毛岸英为什么要回到屋里，有一个确定的答案，那就是去搞吃的，不 管是去做蛋炒饭，是去热饭，还是搞别的什么吃的。 　　三、是不是做蛋炒饭导致轰炸？ 　　接下来的问题是，毛岸英做蛋炒饭是不是暴露了目标，导致敌机轰炸呢？ 　　志愿军司令部过后做过分析，认为是因为那段时间频繁地发电报，被敌人检 测到。前一天有美军的两架飞机过来侦察了一个多小时再飞走，他们认为美军应 该是认定这里是志愿军的一个重要的据点（不一定是司令部），要进行轰炸。 　　这个推断有道理，但是跟轰炸的经过矛盾。轰炸那天有四架敌人的飞机飞过 来，但是并没有轰炸，而是飞走了。之后飞回来才炸的。如果美军已经根据频繁 发电报认定这是志愿军的一个重要据点，那么飞机过来肯定是一顿狂轰滥炸。为 什么不炸，反而是飞走了，之后再回来炸？ 　　很可能当时美军（或者联合国的军队）还没决定究竟要不要炸这里。第一次 飞过来时没有看到啥动静就飞走了，再飞过来时发现有动静，才顺便炸一下。也 不是把它当作一个重要的据点轰炸，因为只是把一个房子炸掉了。如果要炸一个 重要的据点，就会是把整个村、整座山都炸了，不会只炸一个房子。志愿军司令 部给军委的报告说敌机扔下来近百颗的燃烧弹，是夸大其词。那时候他们可能还 不知道美国燃烧弹的厉害，一看到那么大的火就以为扔下了几十颗燃烧弹，其实 燃烧弹要炸掉那个房子只要有一颗足够了，因为它的威力非常大，一颗燃烧弹扔 下来，方圆几十米就是一片火海。 　　所以，显然是美军飞行员发现那个房子有动静，临时决定把它炸了。什么动 静呢？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冒烟。作战处副处长杨迪当时发现毛岸英他们在做蛋炒 饭，烟囱在冒烟。成普极力否认在做蛋炒饭，但是说毛岸英在烤苹果皮，那也是 有火的。而且成普还说，那个炉子是一个铁桶炉子，有一个烟囱通到外面，就是 说是会冒烟的。所以，不管是支持蛋炒饭还是反对蛋炒饭这个说法的，都承认当 时那个炉子有火，烟囱在冒烟。那么就有可能引起敌人飞机的注意，但不知道里 面在干嘛，顺便炸一下就飞走了。 　　所以，之所以挨炸，很可能跟做蛋炒饭有关系。即使没有关系，那也违反了 防空纪律。当时大家定下来天亮以后不能生火，但是毛岸英还是去生火，去烤苹 果皮也好，去热饭也好，都违反了防空纪律。这就是为什么那帮毛泽东的粉丝要 极力否认，说这是造谣，因为这影响到毛岸英的形象。 　　四、毛岸英去朝鲜是不是去镀金？ 　　毛岸英参加志愿军，是去镀金的。有一些人反对这种说法，说毛岸英没必要 去镀这层金，因为他在苏联时已经是金光闪闪了，上过苏联著名的伏龙芝军事学 院，毕业以后又当了坦克连指导员，指挥攻打柏林。这不已经是一层金了吗？没 必要再镀了。 　　其实这些说法都是编出来的，毛新宇等毛家的人胡编的。苏联垮台了，毛岸 英在苏联的档案也已经公开了，可以知道他在苏联的履历。他并没有上伏龙芝军 事学院，上的是莫斯科的另外一所军事学院——列宁红军军事政治学院， 1943-1944年在那里读书。在1944年8月-11月，他到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当见习 生。那个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快打完了，见习生不上战场，只参加军事演习。何 况，毛岸英不是苏联国籍，苏联也不会让他去打仗。所以，毛岸英在苏联没有打 过仗，更不要说攻打柏林了。 　　毛岸英在生前跟亲友说过，他人生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在苏联时没有打过仗， 去朝鲜战场就是要弥补这个遗憾。他说他下乡、土改都搞过，但没有搞过军事生 活，没有真正打过仗，在苏联只搞些军事演习，所以要去朝鲜战场。毛泽东也曾 经对湖南第一师范的老同学周世钊说过：“岸英是个年轻人，他从苏联留学回国 后，去农村锻炼过但他没有正式上过战场，没有打过仗，这是很不够的。”所以 要让毛岸英去朝鲜战场锻炼，就是镀金。 　　既然是镀金，所以也没有真正让他上战场，而是在大后方，在志愿军最安全 的地方——司令部、总司令的身边，把他保护得好好的。只是让他当俄文翻译， 别的事都不让他干，没有让他值班，甚至没有给他配枪，怕出意外。当时军官都 要查哨兵的岗，但没有让毛岸英去查岗，也是怕出意外。 　　毛岸英的身份是保密的，只有彭德怀和副司令员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是毛泽 东的儿子。司令部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的。但是他们能够猜到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 司令部里只有毛岸英一个人有手表。那时候手表是非常贵重的东西。毛岸英后来 跟高瑞欣一起被炸死，尸体烧焦了，就是靠他手上的手表辨认出毛岸英的尸体的。 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翻译，但是他却能够参加军事会议，在彭德怀、副司令 员面前高谈阔论，讲他的作战方案，但别人又觉得这个人不懂军事。但是，彭德 怀、副司令员都默默地听他说。他在彭德怀发火的时候还敢顶嘴，别人可不敢。 所以，司令部的其他参谋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他们没有猜到是毛泽东的儿 子，由于毛岸英俄语很好，他们猜测是斯大林派来的人。 　　另外一个可以说明毛岸英是去镀金的证据是，他只是准备短时间地去一趟朝 鲜就回国。他是从北京机器总厂调走的，是该厂的副书记。走的时候，他的书、 衣服、被子都还留在那个工厂，跟同事们说他会回来的。他跟他的岳母告别的时 候说，这次去朝鲜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就回来了。可见本来打算也就是在朝鲜 待上几个月的时间。毛泽东的计划也是让毛岸英两三个月就回来。11月25日志愿 军司令部给中央军委发的报告毛岸英死讯的电报被周恩来压下来，说毛主席那个 时候身体不好，不敢让他知道。一直到第二年1月2日，毛泽东提出要让毛岸英回 来，没法再隐瞒下去了。周恩来就写了一封信解释，连同那封电报让杨尚昆交给 毛泽东（杨尚昆1月2日的日记）。毛泽东1月2日提出要让毛岸英回来，距离毛岸 英去朝鲜才两个多月。可见他的计划就是让毛岸英去两三个月就回来，那不就是 镀金吗？ 　　毛岸英在乡下干过，参加过土地改革；在工厂也干过，当过工厂的副书记； 在机关也干过，曾经在社会部工作；留过苏。缺的就是从军去战场打仗的经历。 如果镀了这一层金，他的履历就非常完美，毛泽东要培养他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不料毛岸英却为了镀金死了。毛岸英的死完全是意外，为了吃鸡蛋炒饭，违 反了防空规定，很不幸地被炸死了。司令部本来的确是很安全的，志愿军的司令 部就死过这两个人——毛岸英和高瑞欣，之前、之后没有死过人。人算不如天算， 没想到在那么安全的地方也会被炸死。 　　所以，毛泽东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他的死对毛泽东的打击很大。表面上毛 泽东表现得很豁达。杨尚昆在1月2日的日记说，他告诉了毛泽东毛岸英的死讯， 毛泽东长叹了一口气说，“牺牲的成千上万，无法只顾及此一人，事已过去，不 必再说了。”彭德怀回国以后毛泽东也没有指责他，但实际上还是耿耿于怀。 1959年的庐山会议批判彭德怀，导火线是彭德怀上万言书，批评大跃进、大炼钢 铁、搞人民公社，饿死人了。毛泽东做报告批彭德怀，说大跃进、大炼钢铁都是 我发起的，“你们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无后乎？中国的习惯，男孩 叫有后，女孩不算。我一个儿子打死了，一个儿子疯了。我看是没有后的。”这 话说得很悲痛，说明他对毛岸英的死一直是放不下的，本来是要培养唯一一个有 点出息的儿子，结果死了。 　　毛泽东未必要把毛岸英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要培养他是肯定的，但未必 想到以后让他接班当主席。那时候毛泽东还是年富力强的，不会考虑到接班人问 题。但到了毛泽东晚年就不一样了。毛泽东晚年信不过别人，很相信自己的亲人， 他的老婆江青、侄子毛远新在毛泽东晚年都是独揽大权。如果毛岸英那个时候活 着，肯定权力会很大。横向地比较，朝鲜同样是共产党的国家，金日成传给了儿 子，儿子再传给了孙子。而都是中国人，蒋介石传给了蒋经国。不管是根据中国 的传统，还是共产党的传统，或是毛晚年的习惯、倾向，毛岸英都很可能会接班。 　　有人说，毛岸英接班未必是坏事。蒋经国接了蒋介石的班，后来台湾因此变 民主了。但是毛岸英接班跟蒋经国接班，结果可能不会一样，因为共产党和国民 党、毛岸英和蒋经国是很不同的。首先，蒋经国虽然也在苏联留过学，但时间很 短，回国后就反共了。所以，苏联对他的影响不深。毛岸英在苏联待了那么多年， 苏联对他的影响非常深。其次，国民党虽然也搞独裁、专制，但是跟共产党比起 来就差远了。中国大陆没有反对派，台湾则一直存在着强大的反对派，一个强大 的反对派的存在会逼着国民党、蒋经国放权、搞民主。 　　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国民党、台湾是亲美的，一直把美国当偶像、榜样。国 民党认为，中华民国最终是要实现宪政的，只不过现在属于戡乱时期，没法实行 宪政，只能实行训政。到蒋经国决定要放权了，就可以以终止戡乱时期、结束训 政的名义，自然而然过渡到宪政，顺理成章地取消了党禁、报禁，实行民主。中 国共产党的偶像、榜样则是苏联，希望中国能够像苏联那样，实行社会主义、共 产主义，而不是实行西方的自由、民主。如果毛岸英能够接班的话，是不可能变 成蒋经国的。当然，随着他的死，这个问题没有了确切的答案，我们没法很肯定 地说，毛岸英就不会变成蒋经国，或者他就不会变成金正日。 　　总之，如果毛岸英不死，毛泽东就剩这么一个还正常的儿子，很可能让他接 班。按照中国的传统，很可能大家就接受了。中国很可能就像现在的朝鲜一样变 成“毛家王朝”了。那一顿蛋炒饭真的改变了中国的命运。 　　2021年10月26日、28日录制 　　2023年12月4日整理 【网萃】∽∽∽∽∽∽∽∽∽∽∽∽∽∽∽∽∽∽∽∽∽∽∽∽∽∽∽∽∽∽∽ ◆　　　　　　　　　　　　　旅美散记（一～三章） 　　　　　　　　　　　　　　　　·文远· 　　自2007年始我已数度来过美国，之前都是作短暂停留，每次来不超过两个月。 2019年10月至2021年10月新冠疫情期间我旅居美国，滞留时间长达两年。现把这 两年间在美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加上之前来美写的数篇文章一起集成这个旅美 散记。以一个旅居者的角度来描述观察和感知到的美国，这很可能是雾里看花和 有失偏颇，但不乏真情实感，如有助于国人了解美国，当不费作者心血。 　　第一章 　　第一节 草坪，美国最大的形象工程 　　形象工程最主要的特点是招眼，满眼看去都是绿色，十分招眼，这就是形象 工程。说到一个国家的形象工程，在我看来，美国最大的形象工程是遍布全美大 地的绿色草坪。 　　美国草坪糜耗资财或称耗资巨大，耗资繁巨。一个国家没有一定的财力，一 个家庭没有如此之财力加用心，不可能如此做派。 　　据资料介绍，在美国，草坪的面积是美国最大的庄稼玉米种植面积的三倍。 美国的这些草坪，每天要用掉90亿加仑的水。每年要用掉9000万磅的化肥，7千5 百万磅的杀虫剂。割草机等机械还要用掉无数的汽油或者电。美国人的房子 （HOUSE）前面离街道二十米距离都有一个开放的大草坪。所有家居，前后庭院， 不见袒露之土，完全被绿色草坪所覆盖。HOUSE即独栋家居由住家自己负责，公 寓由业主负责，公司由企业老板负责，政府部门由国家负责。穿皮鞋一两个月不 用去尘上油擦亮真的不是虚传。不乱丢垃圾、随处可见的绿色草坪和无尘化的清 新空气是美好环境的基础。 　　当今，围绕着美化草坪美国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工业分支；它包括割草设 备，自动浇水系统，杀虫剂，除草剂，种子。要维护好草坪，美国人每年要花掉 400亿美金。这也包括临时雇佣工人来割草，打边。也可以请专业公司来保持草 坪浓密和碧绿。草坪必须完美，必须“一个高度，一个颜色，一个种类，一个标 准”。 　　据说奥巴马2008年美国银行业次贷危机上台的时候，其夫人米歇尔·拉沃恩 ·奥巴马在白宫外挖掉一块草坪用来种蔬菜，频频亲民作秀；等到2016年川普总 统上台以后马上又铲掉奥巴马夫人种的蔬菜，复原白宫里美丽的草坪原貌。在功 利与美观的模式下成功切换。 　　华人的院子喜欢种瓜果蔬菜，完全是为了功利，满足于食用享受。可能大多 华人都是刚从贫穷中走出来，在思想上还没有能够完全接受“美观比功利更重要” 的观念；而美国人则没有这种功利思想，纯粹是为了美化环境。如果不是所有的 人也是绝大多数人都种植草坪花草，即使是种上几颗果树也是为了观赏价值，完 全没有种来吃的打算。而这可能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和文明达到一定程度时， 思想观念的升级换代。 　　草坪，可能是美国最大的形象工程。 　　——2021年7月17日 　　第二节 火车上巧遇美国中学生 　　我面前坐着两位美国中学生，一位叫Javed，15岁，另一位叫Jeremiah，16 岁。他们分别来自内布拉斯加州的两个中学。内布拉斯加（Nebraska -- NE）是 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州。 　　在从芝加哥到旧金山的旅游观光火车上，我遇到了两位活泼好问的美国中学 生。Javed比较友善忍让，性格中更多地像咱们中国的学生。Jeremiah则比较强 悍，直来直去，典型的美国人特征。在对话的过程中，Jeremiah比另一位学生 Javed更多地主导着谈话进程。 　　美国的这两位中学生对我这个观光火车上为数不多的中国人表现出很大的兴 趣。 　　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谈话是如何开始的了，但我在这次旅行结束后的今天，仍 几乎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向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你们打棒球吗？” 　　我回答说，棒球很少有人玩，可能跟场地少有关，你知道的，中国人口多。 据我所知，你们美国人喜欢三大赛事，棒球、篮球和美式足球也就是橄榄球，对 吧。我们中国人喜欢打乒乓球，篮球也喜欢，但足球与你们有别，我们喜欢踢英 式足球。 　　“中国是不是污染特别严重？地沟油和毒奶粉还会有吗？” 　　污染问题确实很严重，而这也是世界各国共同面临的问题，中国政府正在迅 速发展经济的同时致力于治理环境。污水、毒气和垃圾处理问题正在得到改善。 　　“你们的治安怎么样，有美国那么乱吗？” 　　治安现象还好啦，表面上没有你们美国那么乱。至少报纸上说你们美国人民 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对于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提出来越来越深入的问题，我不知道如何能够以 最简短的词汇来回答或清晰深刻地剖析中美两国社会的不同。我感觉我的回答越 来越像一个外交部发言人的口吻，回答问题刻板而圆滑。 　　“中国人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功夫？” 　　每当我脸上露出听不懂的神情，要求我面前的孩子说慢些。他们就会耐心地 放慢语速，然后再说一遍。到后来，他们会用手机打下要问的问题并翻译成中文 让我看。一看翻译软件翻译出来的那些逻辑不通的中文句子我就笑了，还是看他 们打的英文句子理解来得更快一些。 　　我说你们肯定是受到香港成龙大哥的武打片影响，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功 夫的。 　　“你有几个孩子？每一个中国家庭是不是只能有一个孩子？” 　　我对他们说我只有一个孩子，男孩，他已经在美国学习、工作和居住差不多 整整十年了。 　　“哇呜——”，他们一齐惊叫了起来，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好象不相信似的。 　　“在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下中国城市居民每一个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但农村 可以多生一个，如果前面一个生的是女孩的话。尽管我很喜欢孩子”，我对他们 强调说道。 　　对话的问题越来越多，我也乐意跟孩子们广泛地交流思想。 　　孩子们还先后问了我从哪里来的？准备到哪里旅游？干什么工作的？等等， 等等。 　　交谈中，Jeremiah突然问了我一个挺搞笑的句子。“How to say that I love you in Chinese.”这句话把我也逗乐了。我调侃他，你想对谁说：“I love you.”他吱吱唔唔地说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楚。 　　他跑到旁边把一个正坐着的漂亮女同学拉过来，一定要我教他们一起用中文 怎么说“I love you.” 　　我捱不过他们的央求，只好教他们说中文“我爱你”。听着他们吃力地用中 文怪腔怪调地学说“我爱你”，孩子们青春的面庞上闪烁着渴望的眼神，瞬间我 也似乎也被他们的真诚所感动。 　　青春多美好！ 　　听到我们这边发出的笑声，那些散落在车厢内各个角落里暑假旅游交流团 （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去华盛顿特区的对口学校作交流回来）的中学生们一下就围 拢过来。要我教他们更多的中文。“您好”、“谢谢”、“再见”。学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其中有一个小个子男孩子才14岁，口齿伶俐，每一 个中文单词他都比其它的孩子读得准确。我表扬了他，说他有语言天赋。孩子们 告诉我，在学校里，他们的外语必修课是西班牙语，而中文和日文是选修课。我 鼓励他们，如果说以后要与中国人打交道或做生意，一定要学好中文。 　　看到这样融恰的互动和交流场面，我突然想到要留一张照片。我拿出手机， 问他们愿不愿跟我合一个影。结果好家伙，呼拉拉一下全围拢过来。孩子们也纷 纷拿出他们自己的相机跟我一起合影。并互相留下电话和通讯地址。 　　孩子们准备在下一个站点下车了，Jeremiah和Javed起身向我道别，依依不 舍的样子。 　　孩子们对我说，不要说“Good bye.”“Good bye.”是永远不见，而坚持要 我说：“See you later.” 　　对于这种刚刚认识就说再见的离别，我总有一些莫名的伤感。我的眼睛里情 不自禁地闪烁着些许泪花。 　　望着车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星星点点，有如一祯祯电影画面一般，我一个人 呆呆地坐在孩子们走后空荡荡的车厢里，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与孩子们互动的画 面，思考着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一直到深夜…… 　　——2015年6月2日 　　第三节 美国欠中国很多钱？ 　　我在前文《巧遇美国中学生》中说过，我在火车上遇到的美国中学生向我提 出了十多个问题，而我试图回答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美国中学生向我提出问 题，表现了美国中学生思维的活跃。他们向我提出的其中一个问题是：“听说美 国欠了中国很多钱。”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典型，即使在现实中国也有很多误解，很多中国人不了解 中国为什么要买美国的国债，以至于使人误认为美国欠了中国很多钱。 　　美国中学生不了解事情，可能因为年轻。但中国人也不解事实的真相，特别 是成年人，我觉得不可原谅。 　　那么美国是否欠中国很多钱？ 　　我觉得这个事情要分几方面来看。 　　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是，美国国债能使人民币保值升值——而这是为什么中 国要买美国国债的真实原因。 　　在当今国际社会里，欧元动荡，尤其是前段时间受欧盟成员国希腊经济危机 的影响，欧元早已不是当年雄冠世界的币种了。记得欧元兑人民币最值钱的时候 曾经达到一欧元兑十多元人民币的程度。 　　现在是一欧元兑六元左右人民币，与美元相当。 　　日元也是如此。2015年6月2日汇率中间价为100日元=4.9196人民币，创下 1994年8月31日有这一数据以来的历史最低值。 　　世界其它主要币种例如澳元、加元和港币也大致如此。在美元一统天下，美 元指数上涨的情形下，均为下调趋势。 　　你说叫人民币买哪一个国家的币种才能保值升值呢。 　　虽说中国央行声称，不把人民币这个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它是同时购有其 它币种作为避险行为，但分析它们所占中国外币所占比例其实是很低的。 　　只有购美元国债占外币比例最大。 　　这是不容质疑的。所以我们说，只有美元才能使人民币保值升值。换句话来， 人民币买美国国债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次，即使是这样，美国也是欠中国很多钱了。 　　持这种观点的人们，忽视了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美国国债是开放式的，它向 全世界各国敞开供应。你不买，没人逼你买。例如日本就买，日本是持有美国国 债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持有国。 　　除了日本，其它国家也可以无限量购买。问题是没有一个国家能像我们中国 那样可以拿出如此多的本国货币来购买美国国债。都是因为中国是一个外汇控制 的国家，不能自由兑换（有额度控制，有放松管制的趋势），汇率也不能随市场 自由升降。 　　导致积累下的外汇额度（主要是美元）越来越庞大。为了寻找出路，只能购 买美国国债。 　　最后，当然美国也没有必要拒绝人民币。 　　在一个社会稳定，创造力十分活跃及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国度，企业创新、 发展生产需要更多的金钱。美国政府发行国债，向全世界各国借钱用于发展国家 经济，充当债主的角色。首先是它有能力还债，其次，借鸡生蛋，发家致富是一 个朴素的道理。关键是你借不借得到钱，人家借不借给你。这里面就有一个信任 问题。 　　国内消费不足严重制约了中国经济的发展。 　　对美国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美国人喜欢用明天的钱。这就是一个对未来生 活充满信心的具像表现。不像中国人，所有的钱都存在银行里，为了明天的生活 更有保障。对未来生活没有信心。 　　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别把中国借钱给美国人用当一回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然，在有限的时间内，我没有给美国中学生说那么多大道理。但我清晰地 向他们表明了我的分析。 　　那就是中国人不得不借钱给美国人，因为世界上只有美元才能使人民币保值 升值。而美国人有能力还债，他们只不过是在跟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其它外国人玩 一种“借鸡生蛋”的古老商业游戏。 　　——2015-09-07 　　第四节 美国现在还可以堕胎吗？ 　　一段时间以来，沸沸扬扬地听到关于美国通过了一个法案，女人再也不能堕 胎了。美国文明开倒车了，女人连堕胎的权利都没有，自己的身体不能自主。真 实情形真的是如此糟糕吗？ 　　如果一个人独自在荒岛上生活，他/她是可以完全自由的，他的生活，他的 生存完全自主，也应该自主，他可以享受无限制的个人自由。 　　自从人类社会有了国家的组织形式之后，人们享受着人类发明的各种社会福 利。每一个人生活在某个特定的国家中，享受着人类发明福利的同时，就已经在 事实上与这个国家签下了某种契约，同意承担某种社会义务和责任，这就是人不 可能是完全自由的原因所在。社会由道德和法律规范人们的的生活，有时候并不 是你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的事情，而是必须遵守有关法律法规。 　　一个光享受福利、享受自由而不用负责的社会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常常可以读到有些新闻或小说里写到遇到车祸抢救母子生命时问道：是抢救 母亲还是抢救孩子，意思是要母亲还是要孩子？有时候在母子生命垂危时需要有 所选择。其实这不是说哪一个更重要，而是一个选择问题。那么问题来了，在母 亲腹中的胎儿有了胎心音之后，他就是一个生命，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你能说 哪一个重要，哪一个不重要吗。 　　再说到堕胎这个问题上，作为一个尚有人性的母亲，你还要杀死那只“知更 鸟”吗？一个意外的怀孕总是可以在有胎心音之前妥善处理的，除非你不想。 　　别为了你自私的自由杀死一个将要出生的孩子。 　　女人，你腹里的孩子真的不是完全属于你。他/她或许属于你但又不仅仅属 于你，他/她还属于孩子他爸，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属于这个社会，属于这个 家庭以及民族的繁衍…… 　　一段时期以来，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社会在堕胎问题上太过于随意，许多少 女轻易去堕胎，由此造成的社会问题不胜枚举。 　　个体自由极端化，那么对公义的压制也一定极端化。这就把整体的秩序破坏 了，也是过度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公序良俗”，不要也不应轻易打破。 　　生活是一道选择题，不是说堕胎好或反堕胎不好，作为个人来说，你是想要 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作为一个社会来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风气）的社会。 　　——2022年7月3日 　　第五节 变性教育从娃娃抓起 　　我的《美国男女同厕见闻》一文发表后，有些人讥笑我，以为我分不清同厕 还是混厕。 　　我有这个必要分清吗？ 我只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却找不到适合入厕的厕所， 我指出了这一点事实就够了。 　　据说美国加州有一本小学辅助教材叫《都不是》（Neither），把两个性别 分成了11个类别。那么多的类别别说我搞不清楚，就是要孩子搞清楚，你说这个 变性教育不从娃娃抓起能行吗？ 　　人分男女，客观存在。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现在少数人为了自己的那一丁 点儿利益，置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顾，致力于“教育”下一代，把简单的事情复 杂化，搞乱人们的思想。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除了男女性别，厕所分男女，其 它都属于例外，既然例外，就不要大张旗鼓地张扬宣传。谁有兴趣，谁去研究。 把例外当成主流，本未倒置。想想都可怕。LGBT是女同性恋者（Lesbian）、男 同性恋者（Gay）、双性恋者（Bisexual）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 字母缩略字。如果按照上面的十一种性别分类法还可细分，但就上面LGBT这些简 单分类已经使我这个早已退化的脑袋不堪重负了。你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思想 尚未成形，正在成长阶段，他能分得清楚吗？ 　　据反映，一个孩子在看完这册书之后对妈妈说，我既不是男孩子，也不是女 孩子，我什么也不是。 这叫做无可适从，混乱得让人不得要领，失去基本的判 断力。再说变性人并不是像那些鼓吹变性有理的组织所宣传的，变性人是天生的。 其实我们常人一般看到的变性人除了少部分是天生的之外，大多数是心理变态造 成的。而这种心理变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影响，还有 社会和某些政治党派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是极端自由主义的滥觞。 　　2020年8月，加州通过了AB2218法案，为变性人设立1500万美元基金，向非 营利组织、医院和卫生诊所赠款，为未成年人提供青春期阻滞剂、性激素以及变 性手术。其中，服用青春期阻断剂，可以让孩子按自己的意愿选择性别，变相促 进和鼓励思想尚未成形、对新鲜事物好奇的孩子变性。 　　有家长认为：“那些变性人以自己不被歧视为借口，要求别人也得像他们一 样，他们自己没有孩子，还要毁了别人的家庭和孩子。”天生的变性人可以得到 人们的理解和尊重，但对于那些后天自己寻求改变的变性人不值得尊重。不但不 值得尊重，相反这种极端自由主义思想和行为应该受到人们的谴责。 　　少数美国政客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变性人运动诉求中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 色。我们奉劝那些为了争取少数人的选票而致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顾的美国政客 们必须要悬崖勒马。在所谓变性人知识的“教育”上适可而止，莫要在邪恶的道 路上越滑越远。 　　关爱孩子，远离变性灌输“教育”，让孩子健康成长。 　　——2021年3月3日 　　第二章 衣食住行 　　第一节 坐火车环美国行 　　我在东、西海岸旅行过，都是坐飞机飞来飞去。就想坐一次观光火车环美国 旅行。这次我们先从里士满飞芝加哥，在芝加哥住了一晚，稍作停顿，第二天下 午晚些时候再乘火车横跨美国大陆东西海岸至旧金山，在旧金山也住了一晚，呆 了大半天后，继续乘火车沿着美国西海岸从华人最多的旧金山市到另一个华人集 中地洛杉矶，沿途欣赏西海岸风光。在洛杉矶住了一晚，作短暂停留，再换乘旅 游大巴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住了三晚，去看大峽谷。再从拉斯维加斯经华盛顿 特区转机飞回里士满，在美国东西南北转了一圈，历时十一天。 　　旅程中的交通工具有昂贵奢侈的火车、有普通大众化的旅游大巴、有便捷和 价廉物美的飞机。 　　整个旅程出现两次突发事件，但有惊无险，安全顺利地走完这次赏心悦目的 旅行。一次是在芝加哥差点赶不上火车，芝加哥火车站有两个站口，一个在车头 起点处；另一个在车尾巴处。我们去到了车尾巴处。车尾巴处走进去还有很远。 另外一次是在大峡谷与旅游团队走散，差点误了搭乘回来的大巴，被那个上海口 音的导游小伙骂了个狗血淋头。 　　行前，对这次长距离的旅程我有点儿担心。一来是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这样 长途的旅游了，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二来是带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同行，感觉 有点儿拖后腿。尤其是跟团游，整个团队不会等你一个人。再就是语言虽然粗通， 但在关键时刻能不能用得上，会不会掉链子，心里还没数。儿子上班，没空带我 们去旅游。但为我们安排了全程的旅馆、车票（包括火车、飞机），陪同我们飞 到芝加哥并送我们上了去旧金山的火车。 　　虽然有些担心，也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对这次旅行充满期待。 　　我写东西不喜欢按常规，从不按时间顺序记流水账。我一般是选择旅程中最 引起我注意的人或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事情来写。 　　打的被宰在国内是常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也是“身经百战”， 见招拆招。但在美国打的被宰对于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美国因为车价、油价便宜以及高速公路基本不收路桥费，小汽车普及。每个 家庭几部小车也是常有的事。 　　出门旅游，有时就不得不打的。在车站与旅馆、旅馆与机场之间的驳接。 　　那天从拉斯维加斯我们入住的马戏团酒店（Circus Circus）欲打的到机场 返回里士满。事前儿子也有一个电子邮件给我(在旅途中的每一个点，如果我们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打开儿子为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锦囊，里面肯定会有妙计)， 里面写有路程长短和打的的大概费用。我记得是从马戏团娱乐场酒店到机场，带 小费大约$22。 　　拉斯维加斯的所有酒店因为都带赌场，酒店的前后门的士二十四小时随时待 命，方便人们来去。 　　打听好消息后，我也不着急。既不用预红的士，也不坐机场大巴。我估计三 人如果是说坐机场大巴，费用也差不太多，不如坐的士方便划算。谁不知，就是 这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回程这一天，早上六时左右结账出门，到酒店后门打的，因为它的前台也是 在后门，前门则倒反不设前台。每一个酒店最重要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赌桌。前 台设在哪里倒反不重要了。 　　出了酒店后门，在的士候车处候车。远远看到有一排的士在等客，我向他们 招了一下手，前面一部的士司机看到后随即开来。司机将我们的行李装上后备箱， “问到哪里？” 　　我答，“到机场。” 　　不管远近，在我们这次长途旅游的路上，未见拒载现象这倒是真的。 　　司机又问到哪一个航站楼的泊车位，我说到美联航。我怕我说得不对，又将 手机中的电子机票示与司机看。 　　司机仔细看了看，说了一句“OK”。开车便走。 　　一路上我除了跟司机聊天气之外，还顺便问了下司机开了多少年的的士、年 纪多大了之类的套话。司机说退休后开了五年的士了，今年六十五岁。 　　我顺口夸了一下他身体强壮，显得年轻。他说谢谢。一路上谈话虽然不多但 轻松愉快，司机是个白人，留着不长的胡子，着短袖，没有刺身，看起来面目和 善，也没有显出什么异常之处。 　　但车开出不久发现他好象绕路了。 　　因为我们的车从酒店后门出来，事先我从地图上看，后门是有一条大路直接 到机场的。 　　但司机从酒店后门出来后，先是绕到前门，沿着拉斯维加斯大道走了一段路 之后，又绕回酒店后门那条大路。最后又绕回拉斯维加斯大道，一直走最终到机 场。 　　我一看表，已经是三十二块多了。 　　下车后，拿下行李，我问司机，我需要付你多少？他回答说，三十三块。我 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给他，他说没补。我的零钱又不够，就问身后的妻子有 没有。 　　妻子取出钱直接递给他，并问我有没有零钱。我以为妻子递给他三十块，就 低头在我的钱包里找零钱。 　　就在我忙着找零钱的当口，那司机问是不是就这样了。我以为那司机正为多 绕路而心生愧意，少收我三块钱，就随口说到OK。那司机就钻进车了。我妻子连 忙对我说，我给了他四十块。我赶快追上去拍了一下车窗，那家伙望也没望我猛 踩一脚油门开着车就跑远了。 　　原以为英语也过关了，可以跟司机呀、前台呀什么的进行比较顺利的沟通了。 谅那些心有图谋不轨者想要宰人也要在心里掂量掂量。 　　一路上也挺顺利的，也以为美国不会有宰客现象，想不到在拉斯维加斯这个 回程路上的最后一个城市翻了船。 　　看来出门多一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很有必 要的。 　　——2015年6月16日 　　第二节 小费，小费 　　上篇谈到打的被宰，有的朋友说，绕道固然不对，但可能对方以为你多付的 几块钱是小费。似乎事出有因，可以理解为多付对方小费。 　　关于小费，在美国熟人之间也是一个经常聊到的话题。有资料介绍有人在纽 约某大饭店的餐厅里当差，某日遇到一个刚从赌场里出来的赢家，一家伙给了她 一万元美金的小费。也有资料说，中国人在美国旅游从来不给小费，因为没有这 个习惯。也可能刚从温饱中走出来，一下还不舍得平白无故地给别人钱。 　　不管怎么样，关于小费的故事很多，版本不少。大手笔的小费我没亲眼见过， 没给小费的现象倒是见过几例。 　　那倒底小费该怎么给呢？给多少才合适？ 　　一般来说，在餐馆吃饭，别人给你服务，帮助你摆放和收拾餐具，这个是要 给小费的，费额一般是餐费的15%左右。多给不限，少给受白眼。我以前有一位 女同学，曾经是省歌舞团的主演，多年前来到美国，开始时在餐馆开工。说就是 靠小费养活自己和家庭，因为面容姣好，善于言谈，小费得到较多。最后在一位 台湾女老板的餐馆受到重用当到领班的位置，小费就更可观了。 　　但如果说是吃自助餐，餐具自己取用，吃饭完后自己收拾，则不用给小费。 　　我在美国旅游期间，一般也是这样处理。但万事都有例外，记得在旅游列车 上由于我们的卧铺车票与一日三餐捆绑，吃的是套餐。看到别人有给小费的，也 有不给的（都是白人，火车卧铺因为票价昂贵，一般中国人不去坐）。我则坚持 每餐给三块钱小费。妻子说，别人都不给，我们也不给。我说，别人不给是别人， 我不能给美国人一个刻板的印象，好象中国人都是贪小便宜的人。在从芝加哥到 旧金山和从旧金山到洛杉矶的全部火车旅游的旅途用餐中我都是坚持给小费。 　　参加旅游团旅游，导游和司机也是要给小费的。而且这种小费是明文规定， 写在旅游合同中。一般导游连司机的小费每个旅游者每天要付他们七块到八块。 　　打的，我也给小费。 　　一般是票价总额（如果有零头，我则补够整数）加三两块小钱费。一路旅游 下来，我遇到过南美的士司机，也有香港移民来的司机，也有的是东南亚国家来 的，都是如此对待，不分黑白人种。比如说那个香港移民来的的士司机，看上去 有四十来岁了。我们从旧金山的渔人码头停车场上他的车到不远的假日旅馆。一 听他普通话的口音，我就知道是说粤语的。开始我以为他是广东来的，后来他告 诉我他是香港来的。他在车上告诉我，他的未婚妻是广西阳朔人。到了目的地看 表显示才四块多不到五块。我问那个司机我该给多少，说粤语。他说“随其啦”， 五块、十块都可以。我给了他七块。彼此道了一声再见。我问将来怎么解决夫妻 团聚问题。他回答说，再干几年，等挣足了钱可能回阳朔定居，说那边生活费用 低些，旧金山消费太贵了。 　　这个话是对的。我有一个前同事，五年前我第一次来旧金山旅游时还借住在 她家两天。当时据她说九十多平方米的公寓值六十万，因为可能是低收入家庭政 府帮了一半，自己长期贷款一半买下来。但今年来，打了电话去问候她。她告诉 我，家已经搬到拉斯维加斯，因为旧金山消费太贵了。 　　小费文化可能是西方社会的一种约定俗成，按双方的约定办，是市场经济成 熟的一种表现。在我所遇到的大多数司机，你问他，需要给你多少钱，他都是按 表上显示的数字说的。而小费数目则是由乘客我们自己的意愿付给。比如，表显 示车票七块多，你给他十块，他应该找你两块多。你可以说，不用找了。那多出 来的两块多就是给他的小费。不给小费，一毛不拔作铁公鸡状，固然不妥；但强 取豪夺，钱没找补，就拿上人家的钱跑了，就更不对了。 　　住旅馆也是要给小费的。 　　每天三两块，也有某一天忘了给的现象。第二天就多给一点，比如五块。给 多给少，一般可能除了你所住旅馆的档次水平，也要看服务质量和态度以及自己 的心情和意愿。小费不是不给，而是要给得合理，有时给的是心情，是对对方服 务工作的一种肯定。在我看来，给小费既是一种西方社会的一种文化，更是一种 生活的艺术。 　　给小费还是一种隐私，生人之间也不愿意谈这些。给得多了，别人说你是炫 富；给得少了，别人说你是小气。就象私人日记，谁愿意给别人知晓自己的想法 捏。所以这篇文章也不能多写了，就此打住。 　　——2015-6-19 　　第三节 龙的梦想 　　龙是泰国青年，我在旅途中新认识的三个泰国青年朋友中的其中一个。 　　龙的英文是从小学开始学习的，与我交流没问题。 　　龙的爷爷是中国人，龙的家庭成员早已在泰国生根发展。到他这一辈早就不 会说中国话了，只是出于对中国家庭的敬畏和遗传中的因素以及家庭环境的影响， 龙会一点点汉语。在说明这一点时，龙伸出小手指对我说到。 　　父亲给他取了一个中国名叫张才仁，他不理解也不喜欢，自己给自己取了个 单名叫“龙”。 　　他请我给他解释一下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的意思。我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 “才”和“仁”的寓意。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我也爱莫能助了。 　　他知道中国龙的意思，他觉得这个字的寓意好，又好记又好叫。我听到他的 同行同学都是这样叫他。 　　龙是我在波士顿两日游中认识的一名泰国大学生，他假期与其它两位同学相 约到美国旅游。 　　波士顿有两所世界著名的大学，一所叫哈佛大学，另一所叫麻省理工。附近 的纽黑文还有一所大学叫耶鲁，都是美国以及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著名大学。 　　哈佛与耶鲁既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就像英国的牛津和剑桥。 　　三个泰国大学生学的都是商科。生活在泰国的清迈市，一个我去过的城市— —我告诉龙。这拉近了我与龙的关系，我们有了更多共同的话题。我问了他们一 个问题，听说泰国前总理他信是你们那个城市的人，你们是支持红衫军还是黄衫 军？ 　　龙回答得很有智慧。他对我说，除了红色和黄色之外，我们还有无色。我与 同行的同学就是属于无色派别。我们是学商科的，对政治不是太关心。但属于任 何一个颜色的派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真相。有了事实真相，民众就会自己 选择和判断。一个政府要清廉，不但要说得好，还一定要行得正。红杉军支持的 前总理他信虽然受到普通贫穷民众的支持，但他和他政府的贪腐害了他。英拉和 英拉政府也是一样。 　　会一点点汉语，取一个叫“龙”的名字，血脉中流淌着中国人的血液，恐怕 这就是这位华裔泰国人后代全部的中国人情结了。 　　在最后一天的旅游中，龙及其朋友三人不约而同地穿上泰国的民族传统服装 短袖，让我对他们刮目相看。 　　一个青年要对自己民族有多么大的热爱和自信才能做到在生活中自觉穿着自 己的民族服装啊！ 　　我审视自己，我的民族服装是什么？ 　　作为一个汉族人，我的民族服装是中山装？唐装？还是最近几年来兴起的复 古潮中的汉服？抑何是毛时代的列宁装或红卫兵军装？ 　　我不知道。 　　龙去年还在美国犹他州盐湖城的麦当劳打了三个月的工，旅游了一个月。对 美国的生活、语言和大学有了更多的了解。 　　两天来，旅游车上，龙一直坐在我的身边位置上。我们交谈了很多，互相都 能够理解。彼此也越来越熟悉了。旅游行程的最后龙对我说，他现在是一名大学 生，但他未来的梦想是到波士顿来读书。 　　这次特意约几个同学一起来波士顿旅游就是想近距离考察一下这些学校。 　　是啊，波士顿有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附近的纽黑文还有克林顿和希拉里的 母校耶鲁大学。 　　一个青年人有梦想，多好！ 　　说着这些话，我从龙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有别于我的精神世界，它象征着 希望。即使是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生人，一个外国人，一个泰国学生也能对 我吐露心中的秘密。我想，只要世界各民族的人民真诚交流，平等待人，还有什 么樊篱和阻碍不能克服和打破呢？！ 　　我对龙说我觉得你能行，我真心的祝愿你的梦想早日实现。我说真的到了那 一天，我会用e-mail给你发一封祝贺信并在将来的某一天，再到波士顿旅游，到 时你一定要给我当导游哦！ 　　龙伸出右手与我紧紧地握在一起，连声说“谢谢”、“谢谢”、“一定”、 “一定”。 　　此时此刻，我那颗敏感的心和易于波动的情绪就象湖中的涟漪在微微的颤动 着。 　　——2015-06-24 　　第四节 国泰商务舱美食品尝 　　八月上旬从美国纽约肯尼迪机场飞香港经深圳回国，美国至香港段坐的是商 务舱，除了可躺可睡，看电影听音乐等体验之外，还享受超一流的美食供应。 　　我也不是第一次坐商务舱，有点麻木了，也没拍照，享用的美食都记在脑海 里。 　　以前乘坐长途飞机最不适应的除了坐得不舒服之外就是吃得不习惯。几乎每 次从上飞机起到下飞机肚子就不舒服，有时到家了还要调节几天才缓过劲来。 　　坐得多了我也就有了经验，至今已跨洋过海去过美国四次了，之前之后也有 到过新马泰、澳大利亚、新西兰、马尔代夫和斯里兰卡等国旅行，坐过的长途飞 机次数也难以计数了。 　　我们中国人第一是要吃熟食，西餐哪怕它再诱人，只要它是冷的你也不要轻 易尝试。熟食就好，熟食能够保证你不拉肚子，另外口感也倍感亲切和习惯。 　　另外要注意的就是定时定量原则。不到时间不要乱吃零食，特别是生硬的东 西。到了时间，对于繁冗的西餐供应，比如说餐前面包水果、正餐、餐后甜点、 冰淇淋和众多的酒水不要贪吃滥喝。吃饱就行，多吃无益。 　　记得约十五个小时的飞行飞机上一共供应了一个正餐和一个早餐，零食比如 汉堡包、汤面、雪糕和坚果可随时另点叫送。从不拒绝，热情服务。似乎缺了我 们乘客的食用，她们就要失业似的。 　　从餐前面包水果到餐后甜点冰淇淋其中的每一项内容你都可以吃饱，如果说 你喜欢的话。但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开始没经验，空姐一拿上来就拼命吃，吃到 后面都吃撑了。这不是一种正确的体验方法，再说对身体不好。 　　有经验了，你就可以通过精挑细选来品尝体验。有人会说东西那么多，我怎 么选才好呢？专拣你喜欢的东西来吃就好。这样既可吃出健康，也可吃得高兴。 　　比如说餐前面包水果，面包水果都有好几种呐，有硬面包也有软面包，还有 黄油。有菠萝有苹果，还有火龙果。切下一块你喜欢吃的面包，夹上一片香喷喷 的黄油，吃一两片熟悉的水果，再喝点餐前葡萄酒（红白均可），刺激一下味蕾。 　　然后静等正餐的到来。 　　正餐我选的是烩牛脸颊肉，肉质很嫩滑，味道口感均佳。配的焦糖细胡萝卜 我是第一次吃，脆中带甜，在飞机上的熟食（它们大多烹饪过度）餐中已经是很 难得的了。 　　再要上一小杯法国葡萄酒，慢慢享受西餐给我带来的新奇和享受。 　　我没有要接着送来的甜品和水果，吃不了那么多。但我在二十分钟后续点了 一些冰淇淋，就结束了我丰富的正餐。我吃得很随意但也很满意，这是在我的飞 行经历中最惬意的一次饮食享受。 　　晚上临睡前，我还特别点了一个榨菜肉丝热汤面，味道很好，量也刚合适。 但有点遗憾的是，我发现面里都是肉丝，没有榨菜。问那空姐她也不清楚，那肉 丝切得长条状有点像榨菜丝。她也十分抱歉。我说没事，谢谢你。 　　这碗热汤面让我晚上睡起觉来更踏实。 　　最喜欢飞机上的坚果。机上的坚果有花生仁、夏威夷坚果和巴西坚果等。每 次乘坐我都要向空姐要两小包，她们也是乐意为你服务。这次我也不例外，喝着 啤酒，吃点坚果，看看报纸和电影或听听音乐来打发长长的飞行时间。 　　国泰航空为香港航班，空姐会英语国语日语和粤语，以粤语为主。听着那软 软的熟悉腔调，品尝着味道可口的美食，享受着招之即来的服务，真有一种贴心 的感觉。我不由得不对服务的空姐赞叹道，下次我还选你们国泰航班。 　　候机时可以在它的贵宾室里休息吃东西，我们办有高级会员卡，都是可以享 受免费服务的。包括机上的所有饮食服务都是免费的，因为它们早已包括在机票 里了。 　　——2015-09-06 　　第五节 森林山公园 　　该公园原来是一个采石场（我们发现在公园中有一些采剩的巨石，以及巨石 上遗留的凿印），私人地产，现在作为一个对公众开放的综合性公园，已列入弗 吉尼亚州的历史遗迹名册。 　　我对森林山公园的最初关注是始于2020年6月那场美式“文革”。 　　当时“黑命贵”组织在全国闹得很凶，弗吉尼亚州里士满也不例外。而且， 里士满还曾是南方奴隶主的“老巢”，即南方军各州联盟的首都。 　　2020年6月17日,星期三,“黑命贵”在森林山公园组织了一次集会。在森林 山公园集会后,大约有60人的队伍又从公园出来在西罗阿诺克街游行。 　　周三下午,其实参加集会的人数已经比过去几个晚上占领“森林山” （Forest Hill ）公园的人更少了，一段时间以来这种打着反对“种族歧视”口 号抗议警察执法不公的叫嚣和暴力示威游行已被许多当地居民反感和抵制。但游 行示威的人群仍然十分活跃,他们主要聚焦在森林山大道外活动，吸引了不少居 民到家门口观看游行。 　　這群人特意聚集在森林山公园,是想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是拥有这塊土地的威 廉·伯德三世的庄园。 　　伯德拥有并出售奴隶，在1768年出售了1,730英亩土地——包括今天的105英 亩森林山公园。今天该地区仍然是一个以白人为主的社区，而黑人社区散居各处。 　　我们在森林山公园看到的情况是在这个森林山公园的四周住宅都是典型的美 国中产阶级以上的“HOUSE”即独栋房屋。由于此地傍着美丽的一个森林大公园， 住宅环境十分优越，估计房价不菲。 　　公园内大广场上有一座历史悠久的“石屋”（Stone House），曾经是采石 场管理者之家，现在可以出租供一些小型会议或活动使用；公园内还有一个面积 蛮大的湖，围绕湖边有四通八达的步道和小桥；此外还有网球场，野餐餐厅，儿 童游乐场，以及许多备受欢迎的步道和慢跑小径；还可以在公园里部分湿地看到 许多野生动物，也有不少可以休闲娱乐的斜坡山丘。在里士满下雪时，它是众所 周知的热门滑雪橇场地，在夏季，周日音乐会可以在公园举行。 　　我们找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自驾来到森林山公园。宽敞的停车场也不收 费，公园内已有不少游人。有一个黑人群体来搞活动，孩子手里扯着彩色气球绳 索，聚集在广场上的一个长廊里享受便餐；更多的人们沿着公园里的步道走向四 面八方…… 　　——2021年6月30日 　　第六节 神奇的美国驾照 　　在美国，一张驾照在生活中的作用远远超过驾驶本身，它更像是一张身份证 明，购买烟酒，前往娱乐场所，都会被要求出示驾照，证明自己已经达到法定年 龄。今天我就来聊聊美国驾照有哪些用途，以及发生在我身上和我身边那些有关 美国驾照的故事。 　　很多年前来到美国旅游探亲，我就想考驾照。因为没有驾照真不方便，美国 地域广阔，住家分散，有如星罗棋布，各种商店，娱乐设施，服务机构远离住家。 没有车，寸步难行。当时美国人己经经历了911恐怖事件，考驾照难度增加，需 要的证件更多了。每一个州它考驾照所需要的证件不同，有的州它卡得比较紧， 有的州它就比较松，比如说加州又叫左派州，甚至非法移民——他们不叫非法移 民，就说是暂时缺乏法定居住文件的无证移民——都可以考驾照和开出租车。 　　抱着一线希望，我上网在当地交管部门的网站里学习美国的交通法规，也做 了很多与考试有关的习题。当时我们还住在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 　　甚至我还通过了规定的酒精和毒品知识考试。我把我中国大陆的驾照请有法 律资格的翻译翻译成英文。来美之前，我还将中国驾照做了公证。这种种举措和 努力都是想获得一个美国驾照，方便在美国旅行和生活，但是很不如愿。再加上 每次我来美旅游探亲的时间都很短，还没等我做最后的冲刺，来去匆匆，时间一 下子就过去了。 　　又过了很多年。我看到国内本地时空网有一位叫流淌的女性著名网友，两次 在大陆组团到美国自驾游。其中有一次从美国最南端的佛罗里达州启程，穿过南 卡、北卡、弗吉尼亚、华盛顿DC、新泽西、纽约州从南到北一路直上行程数千英 里穿过美加边境，进入加拿大旅游。 　　她这种英勇的长途自驾让人很是羡慕，使我很心动和神往，也很想像她一样， 在美国广袤的大地上驾车驰骋一番。 　　最近，我终于拿到美国可延期使用的驾照啦，这离我驱车在北美大地恣意驰 骋的心愿更近了。 　　拿到办驾照的移民局关键证件之后，我的驾照延期使用就顺利办下来了，这 一延期使用不要紧，可延期八年。也就是说，我的驾照八年后，才需要换新照， 再延期使用。美国人开车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只要你的行动自如，没有影响到开 车操作，多大年龄都可以开车。据我所知，甚至有90岁的老太太都还在开车。当 你看到一个行走颤颤巍巍地老妇人推着满满的一车货物从超市里出来，但她一钻 入汽车就可以像风一样地把车开跑了。 　　美国驾照好处多。据说可以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通行，好使得很。 　　就是在美国国内使用也很普遍。可以代替身份证使用，住旅馆、旅行购机票、 甚至找工作，大多数情况下仅仅出示驾照即可代替身份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ID使 用。 　　以前拿旅游/探亲签证的人士都可以考驾照。 　　911恐怖分子驾机撞毁纽约世贸大厦事件发生以后，在美国考驾照就比较困 难了。据说当年伊斯兰恐怖分子就是钻了美国交规的空子，借着这个便利机会， 先考了美国的汽车驾照，然后再拿汽车驾照去考飞行执照，以后再密谋驾机撞毁 纽约世贸大厦的。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美国的时候，我曾经傻乎乎地到一个超市里找工作。 　　萌发这种找工作的想法缘由是有一天逛超市，中国超市还是亚洲超市，华人 超市还是韩国超市，记不清楚了。当时里面有一个像我现在年纪一般大的一个华 人正在上货。我就问他，请问你多少岁了？当时他说65岁，所以就给我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65岁了人家还可以在超市里工作。我当时还那么年轻，为什么我就不 能在超市里工作呢？ 　　我找到超市的负责人，人家问我有ID吗？ 　　我说没有。 　　他说没有，请你回去等我们的电话(实际上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我还傻乎乎地把家里面的电话留给人家。结果，如你所料，这种等电话的托 辞有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每天开车上班一个多月下来，心里就有了许多感受。 　　从家里到上班地方。开车要13分钟左右。可以走高速也可以走一般的公路， 时间都是一样的。我就避免走高速，就走普通公路，这样安全得多。 　　美国的高速公路路口多，车多，车速快。没事，还是不要乱走的好。美国的 高速公路因为不收费，路口开得特别多。平时开车，如果你不是马上到出口了， 千万不要走最右侧这条道，车子在这里进进出出很频繁。一般是提前1或2英里左 右才驶入右道。 　　美国的高速公路车多得就好像鲫鱼过江，稍有不慎，车毁人亡。 　　美国人开重型皮卡的特别多。这种车一般人居家生活需要，运杂物，比如说 砍下的树枝，就比较合适。加上有些人生活在农场，远距离搬运货物更为频繁。 这些重型皮卡不怕撞，相反，别人怕它。 　　在美国生活，驾照的重要性，怎么形容都不为过。如果当年我有美国驾照， 也不至于在找工作的时候，那么尴尬。 　　美国驾照就像一把能打开美国社会生活大门的万能钥匙。 　　——2022年1月6日 　　第三章 就业打工 　　第一节吃苦耐劳的南美人 　　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萨尔瓦多人，帮助我们修葺门窗，其中一个是大胡子， 看着很生猛。我家小朋友Aiden 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慌忙跑到大人后面藏了起 来。看得多了，他也就不害怕了。我抱着他，Aiden 摸摸我的下巴，又看看萨尔 瓦多人的大胡子。他很奇怪，为什么爷爷下巴的胡子没有那个萨尔瓦多人的多， 也没那个萨尔瓦多人的长。 　　弗吉尼亚是萨尔瓦多人移民最多的州。 　　感觉他们干一些粗笨重活无所不能。电工，水管工，厨房装修，换瓦顶，修 门窗，换玻璃，挖树篼，修草坪淋水喷嘴…… 　　他们很专业地各管一摊，接龙似地你来我往。 　　有一天来了一个危地马拉人（师傅），还带一个洪都拉斯人（助手），帮助 我们换厨房台面，用仿大理石替换下原来的高密度纤维板台面。 　　厨房台面这批人换完后，有一高个子巴西黑人接手帮安装洗手盆，可能有一 米九以上，一个大个子。看他钻在狭窄的洗手盆下的柜子里吃力地干活，也不用 任何帮手，工具齐全。 　　这个巴西人干完活后，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公司名称、 电话号码和email，公司名称下注明：有执照，有保险。 　　我问他，你公司里有几人？他答到，就他一个人。 　　看来在美国办一家公司真的很容易。考一个某专业的资格证书，办一个工商 执照，在保险公司买有保险，在银行还开有一个账户，即使是一个人，这公司也 就可以成立了。 　　这些你来我往的南美人都很专业。来的每个工种都有一部专用的工具车，车 上各种工具应有尽有。 　　有一天，又有两个年轻人开一辆皮卡，后面有个拖卡工具车，上面装有两部 割草机和两部刷边机。这两个人帮助我们家割草，他们工作非常协调，动作非常 快，走路几乎像舞蹈，一蹦一跳的。工作效率非常高。 　　割完草以后，我问他们像我们家这种前后院的草坪，你们一天可以完成几个？ 其中一个小伙子回答到，差不多20个。 　　如此看来，收入挺不错的，像我们家这种草坪，如果是单次请他们来割草的 话是50元。如果是跟他们订了合同，年度计或者是半年以上的，可以每次优惠到 30块钱。 　　在美国，人工比较贵。但是只要一个人肯努力，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工种，要 混一碗饭吃确实不难，不但不难，应该说收入还不错。 　　——2021年8月11日 　　第二节 那个Offer 不容易 　　我在美国拿到的第一个 job offer(工作合同)实在是不太容易。 　　我这个年纪还去拿一个工作合同，确实是超出一般人的想象之外。首先你要 克服的就是自己的思想观念。在中国，我这般年纪，恐怕早就没有这种雄心壮志 了。也没有这个工作的机会。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难道还有你这个年纪退休老 人的工作机会？你想都不用想。但在美国却不同，美国65岁，男女65岁才正式退 休。而且65岁以后，还继续工作的老人比比皆是。只要你身体还行，有单位需要 你，你自己又愿意干，你干到多少年纪都没有人阻止你。 　　其次，对我来说更大的困难是语言和没有在美国工作过的工作经验。对英语 读写还行，听说比较困难。但是正是由于听说比较困难，才引起我想在美国打一 份工，找一个英语的环境来提高我的英语听说能力这样一个冲动。 　　在工作中学，你才能够进步得更快。这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知识问题，实际 上，还是心态问题。只有克服“怕”的心态才能够让你的英语得到提高的机会。 　　我在美国没有工作过，所以根本没有在美国工作的经验。没有工作经历，在 美国也好，现在的中国也一样，人家都不会或者不怎么想要你。人家招人，进来 是工作的，不是想要花时间再来培养你，培训你。刚好有一个特殊的机会，现在 是美国的疫情期间，很多岗位缺人。 　　第三个就是没有人推荐。在美国工作很讲究有人推荐，你是学生毕业，那么 老师推荐你；你是已经工作了的人，想找下一份工作，那么上一份工作的老板推 荐你。 　　我既不是学校毕业，也没有在美国工作过，所以我没有任何人推荐。 　　基于以上几方面的原因，所以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虽然美国不歧视年龄)， 找起工作来特别困难。 　　尽管现在美国很多岗位缺人，但美国的招聘流程一般是要在网上申请。网上 申请就涉及到要递交英文简历和在线填写各种各样的英文表格。 　　如果没有一定的英文写作能力，不熟悉网络，你根本应付不过来。 　　英文简历还要根据你申请的各种单位或者岗位的性质要“随机应变”。那种 一成不变的简历，人家招聘官看都不想看。 　　我从6月份开始就在网站上投送简历，但大多数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就在我完全失掉信心的时候，恰巧有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给了我有力的帮助和 鼓励。 　　——2021年12月24日 　　第三节 “近厨得吃” 　　昨天中秋节（9月21日）是在劳动中度过的，我中午在工作场所的餐厅里吃 了一块烤猪排，味道很不错。 　　常言道：“近官得利，近厨得吃。”我在厨房工作，厨房工作有个好处，就 是每天可以免费吃一餐。这个免费吃一餐不是说随便给你吃一个快餐或什么工作 餐应付一下，而是在这个供应医院医生、护士和所有职工的餐厅里面的各种西餐 品种随便你吃。餐厅里有各种熟食、沙拉，也有各种汉堡，披萨，热狗、炸鸡块、 炸虾、薯片和各种咖啡饮料。日本寿司因为做得少，这个不能免费。 　　刚来工作的时候，我看到餐厅里琳琅满目的各式西餐品种，竟有一种“无从 下手”之感。 　　主要是不熟悉西餐品种，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尴尬和难堪。还有一 个就是分量难以掌握，既然是免费吃吧，我就什么都想尝试一下，这样那样，结 果在半个小时的规定午餐时间里面根本都吃不完。 　　后来学乖了，饮食嘛，我就以第一印象为指导原则，今天想吃什么，我就拿 什么，分量以刚好吃饱就行，避免浪费。 　　后来我又以另外一种方式来选择食品。我在厨房里主要是帮助做汉堡、炸鸡 块、做热狗，还有做披萨的嘛；我就汉堡(有普通汉堡、乡村汉堡和炸鸡汉堡等)， 炸鸡，热狗，披萨(也有两种)通通都吃过一遍。看我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满意不 满意。当然是每天轮流吃，不是一次要那么多东西。 　　还有炸虾。炸虾平时比较少得吃，也比较好吃，吃了好几次，炸虾是我的食 物中的“保留节目”。 　　薯条。我也负责炸薯条炸洋葱圈和炸鸡块。炸的程度怎么样？有时候也要自 己品尝一下。这一个月的厨房工作，是我这一辈子吃得最多的炸薯条，一辈子都 没吃那么多的炸薯条。虽然也知道油炸食品不能多吃，但是也禁不住炸薯条的那 个香味。喝可乐，吃薯条，是美式吃法的最佳搭配。 　　西餐与中餐在烹饪方式、菜式品种和饮食习惯方面有诸多不同。 　　西餐没有炒菜一说。西餐的烹饪方式和烹饪厨具主要有烤炉(相当于BBQ)、 烤箱(即Oven)和蒸(煮)锅。大多肉食包括一些主要蔬菜品种，先经过烤炉稍微烤 一下，再放入烤箱烤熟或者蒸煮锅煮熟。 　　菜单中很多的名字，我听都没听过，也没吃过，更没做过。这对于我来说就 有很多新鲜感，既然是没见过，没吃过，没做过的食物，我都想品尝一下。 　　当然也有很多熟悉的品种，比如说鸡肉(但西餐中的鸡肉做法很多)呀、鱼肉 (鱼肉主要是鱼块，没有生鱼，包括各种肉类都是冰冻半成品，没有生鲜家禽， 不须宰杀）呀、还有牛肉呀，牛排呀，猪排呀等等。有一种海里面的箭鱼，听说 有数英尺长，切成鱼块。还有一种叫鲶鱼(Catfish)，听说是从中国大陆进口。 我不知道是养殖的，还是近海或者远海捕捞。这种鱼不是很大，每条鱼有一两尺 长和三四斤重。 　　说到饮食习惯，美国餐厅制作的大米饭只有九成熟，按照我们说的就是夹生 饭(为什么呢，一直很不理解)。而且主食并不以大米饭为主，大米饭只是主食的 其中之一。西餐的主食有面包、面条(各种各式意面)、土豆(土豆泥和烤土豆)、 玉米(玉米粒和整个甜玉米棒)及鹰嘴豆、红豆和青豆等各种豆类。 　　火鸡肉。火鸡肉作为美国的传统食物之一，每星期有一天肯定有火鸡肉。 　　沙拉。沙拉的固定品种搭配每天有二十多种。蔬菜有几种生菜叶子、西红柿、 黄瓜片、红萝卜丝之外，还有青豆、红豆、黑豆、鹰嘴豆、cheese、煮鸡蛋、橄 榄、核桃、葡萄干等，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的配料。 　　对啦，除了主食，还有各种甜食蛋糕。但我从来不碰，不是不喜，而是吃不 了那么多。 　　从免费餐说到美国的烹饪方式、菜式品种和饮食习惯，是我始料不及的。美 国西餐系统庞大精深，渊远源长，我叙述的只不过是我在一个月的厨房工作中的 粗浅认识，挂一漏万，有待今后完善补充。 　　从对西餐“无从下手”到敢于下嘴，逐渐适应并喜欢起来是我这一个月厨房 工作的一大收获。 　　——2022年1月7日 　　第四节 我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我这个人一路来不喜欢争强好胜，少时如此，现在也是这样。 在美国旅居 期间，无论是打球（乒乓球）还是打工（因特殊原因仅仅打了一个多月），我却 有意无意间维护了一个中国人的尊严。 　　乒乓球馆有一名与我年纪相仿的韩国人，球打得不错，据他自己说是一个大 学的教授，表情严肃，相当傲慢，只服比他打得厉害的人。 　　据球友老周说，以前这个韩国人打不过他。老周的乒乓球技术是文革前的直 板传统打法。 这个韩国人后来换了一块长胶，变成了正面反胶，反面长胶的新 打法，持横拍。老周与韩国人较量起来就吃力得多了，输多赢少。 　　我一开始对长胶也是摸不着头脑，根本就赢不了那个韩国人。这一来韩国人 对我很是不客气，每次轮到与我对阵（那间球馆的球友们自己规定：不论球技如 何，依序排队候台上场）他都是口出不逊，说什么：“Money, do you have any money ，1 dollar.（钱，你有钱吗，一美元） ”、“ No dollar, no match. . （没钱，不打） ”、“Who is number one?（谁是第一名？）” 　　把我气得不行。当然他也不是真的不跟我打，那样他就涉嫌种族歧视了。在 美国种族歧视是犯罪，我可以控告他的，谅他也不敢。但每次听见他这样说，我 仍是不爽，但暂时又没别的办法对付他。 　　那个韩国人叫泰格。泰格其实还是蛮喜欢跟我打球的，因为我比较认真，打 起来也比较有韧劲。没办法，我只有苦练技术。当有一天我终于打败了泰格的时 候，我知道我赢得并不容易，它是集技术、体力和许多朋友包括国内球友的远程 指导的结果。我们一起共同赢得了比赛，我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因为特殊原因，我这次回国也有半年多，最近因为疫情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 球打了。很怀念旅居美国时与朋友们一起打球的日子，尤其是很希望再次面对强 手泰格，想再赢他一次，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更是为许许多多像我一样旅居海外 的中国人争光。 　　——2022年4月16日 　　第五节 我没有给中国人丢脸（续） 　　谈到在美国打工，我也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中国人在美国一般被刻板地认为是羸弱、拘谨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呆 子。为了改变这些刻板的印象，打工时我曾经有意识地做了许多努力。 　　要改变别人，首先要改变自己。我是从改变自己的思想观念开始着手的。 　　（1）改变中国人来美是吃闲饭的观念。 　　在国内时像我这般年纪的老人不要说去打工，就是谈论一下打工或就业都是 是奢侈的。国内就业困难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年轻人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 退休老人想要重新就业，更是难上加难。 　　在美国却没有这种顾虑，相反在美国老人有很多工作的机会，发挥余热。物 尽其用，人尽其才。即使到了退休年龄，只要工作需要，老人又愿意，你就可以 一直干下去。没有年龄限制，只到你干不动为止。 　　即使退休后重新再就业，人们也不会歧视他们。招聘时不问年龄，只评估你 干不干得了这项工作。退一步来说，你干不了全职工作也可以接受安排时间灵活 的零工给你干。 　　尤其是这两年受疫情的影响，许多岗位十分缺人。 　　对于我来说更愿意去挑战自己。像许多美国老人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工作已经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生活去寻找一份有趣的工作。 　　改变观念应聘美国就业市场就成了我思想观念的第一个改变。中国人来美国 并不都是来吃闲饭的。 　　（2）改变中国人拘谨的刻板印象。 　　从应聘开始我就试图改变自己的拘谨性格。 　　我尽量在回答招聘官的问题时以幽默的语调或词语搞搞阵调侃一下，活跃一 下气氛。 　　比如说招聘官最后一个问题通常是：“Do you have any questions?(你有 什么问题？)” 　　我总是调侃地对他们说：“招聘我对你们公司是物有所值。” 　　双方哈哈大笑愉快地结束了应聘。 　　（3）改变中国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呆子的形象。 　　翠西师傅是我在美国一家社区医院餐厅打工时的食品准备组组长，一个对人 比较苛刻的老女人。她不让你有一刻的休闲时间，总是要求手下人干活、干活、 不停地干活。 　　开始我很不习惯，一辈子坐办公室，哪里受得了这个罪。你就是铁公鸡，打 鸣不都还可以打个盹儿嘛。不，在翠西这里没有工作时间打盹儿之说。 　　有一天翠西看我暂时没事儿干，就叫我擦洗后厨里那些看起来很久都没擦洗 过的四个洗手盆。我紧赶慢赶擦洗完了之后，她看还有时间就吩咐说连那洗手池 墙边一块擦洗干净吧。 　　另外一次是她去吃饭之前布置我擦洗烤炉。那些烤炉看来也是很久没有得到 擦洗了，烤炉栅格上沾满了焦黑的烤肉。沉重的铸铁炉柵加上炉底那些焦黑硬粒 翠西师傅估计够我干好一气了。起码在她吃完中午餐回來我也干不完。 　　我知道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我毫无怨言地清理了烤炉上下的垃圾，把那些烤 炉积垢用铁器铲除干净，再用清洗剂将它们擦洗得干干净净。翠西师傅吃完饭回 来看到我的成果也不得不佩服地感叹了一声。 　　从此知道什么事儿也难不倒这个中国人。 　　翠西是南美人，有着南美人吃苦耐劳的特点。她不知道的是，中国人也同样 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在世界上打拼，中国人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查尔斯是厨房总经理。他总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主要负责全面的行政管理工 作。有一天他看见那些杂乱无章大大小小的厨房塑料器物堆满一地，心血来潮吩 咐我整理一下。得令后我思索片刻，就动手将那些堆放得一地的杂物，依序把它 们按照大小上下分几层一一整齐码放好，以后好长一段日子我都看见那些原来乱 成一堆的东西都是按我摆放的样子。查尔斯走过来连连夸赞我干得好。 　　他不知道，整理东西是我的强项。 　　托马斯是大厨师，负责管理所有厨师的具体工作。托马斯对我最为友善，知 道我是一名新手，非常细心地指导我的工作，耐心解答我的一切问题，时不时还 向我请教一两句汉语怎么说。开小组会时他“警告”那些员工，说我虽然听力差 一点，但看得懂英文。 　　我也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期望，我上手很快。对他的每一个指令我都能迅速理 解并执行，他也非常满意我的工作。离开餐馆回国时我与托马斯合了影，互相留 下了电话号码，可能他也觉得我是一个可以继续交往的朋友。 　　托马斯曾对我说过，他有一个姐姐领养了一个中国孤儿。他及姐姐一家对中 国和中国人有很多的了解和理解。 　　——2022年4月18日 　　第六节 在美国打工感觉怎么样？ 　　美国虽然大多数人属于中产阶层，但美国的穷人或下层阶级也不在少数，他 们的宿命有三，第一是薪水低，第二是工作辛苦，第三是工作中被指使、被批评 或被指责的机会多。 　　我曾经短期体验过美国的下层工作（餐厅后厨），故有此体会。薪水低，甚 至都达不到当地的最低工资水平标准。按现在的标准已经升到最低薪水13-15美 元/每小时（超市）。 工作辛苦是指八小时工作制度下，中间没有休息时间（中 午吃饭半小时不算工作时间，要剔除），当然你去喝一杯饮料是可以的，但要马 上回来。没有整块的休息时间。由于处于工作链的最低端，人员流动频繁，不受 重视，在领班眼里，你的工作稍有不如意，被批评或指责都是有可能的、不可避 免的。工作内容没有自主性，随意、随机性大，换句话来说，谁都可以指使你。 叫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而这最后一条最令人不适应。 　　如果是一个有创新性的职业，一个人想干啥就干啥，不是别人叫我干啥，我 就得干啥。工作的自主性较大，当然也要求自己有工作的主动性，而这，在一个 有创新性工作思维的人来说应该具有。最不适应的就是别人今天叫你干这，明天 叫你干那；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 这叫个什么事儿？猪脑子，别人不叫你 就不会干活了。 要做到工作的自主性，一个人要有主动性，另外还要有聪明劲， 干的活要得到领班的认同。只有领班认同的前提下，人家才放手让你负责干。 　　这里面还有一个情绪在里面。主动的工作干起来，令人感到愉快轻松；被动 的工作干起来，不起劲、沉重。使人有一种好像是被人驱使的动物的感觉，很不 好受。愉快的事情，干起来就不感觉累；不情愿的事情，干起来就容易累。不知 大家有没有这样的体会。 　　写到这里，可能会有人调侃一下，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其中的 道理是一样一样的。其实活还是那么多的活，工作量还是那么一样的多。心情不 同干起来自然就觉得不同了。 　　美国的底层民众也有躺平现象。我曾经体验过一个基督教教会华人小组的团 契活动，活动中听一中年妇女说，工资那么低，工作那么辛苦，真不愿一直太卖 命地一直干，不值。 　　由于近年来全球化资本的垄断性，使得贫富差距拉大，居于底层的美国劳动 民众大多数默默无闻地像黄牛一样地无奈工作——这就是我在美国短期的体验打 工生活最大的体会。 　　—— 2022年6月9日 ※※※※※※※※※※※※※※※※※※※※※※※※※※※※※※※※※※※ 本期编辑：太蔟 本期校对：应帆 审　稿：自如、古平、太蔟、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方舟子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ＩＳＳＮ　１０８１－９２０７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xinyusi.us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加入xinyusi@google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