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 ※          1994/05 (第四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的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 ※ ※ 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 ※ ※ 网佳作选)。本刊每月十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      ※ ※                                 ※ ※※※※※※※※※※※※※※※※※※※※※※※※※※※※※※※※※※※                  § 王排:   卷首诗        §  不 眠 的 夜                  §  ——岁末仿许倬云诗为C.L.作 【牛肆】             § 散宜生:  红卫兵的爷爷     §   ·王排· 晓拂:   也谈性情相投     § 岳涵:   尼克松作古散谈    §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萨尼:   鸡飞狗跳       § 让窗格打颤的,                  § 是外头的风雪。                  § 阖上眼帘, 【丝露集】            § 看见的, 竹人:   唐人街印象(诗)   § 是你温暖的笑靥。 三公子:  歌台留思       § 那是一盏我们共饮的茶, 杰地:   乡思(诗二首)    § 在炉上常温, 小肥:   译诗二首       § 一夜又一夜。 百合:   请与我同在(诗)   § 吴昆:   手表         §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 在耳畔呢喃的,                  § 是闹钟数着时间。 【网里乾坤】           § 沉静的心灵, 嚎:    流亡中的自在     § 悸动着, 潇潇:   “婊子”与文明    § 是我无尽的思念。 石灰:   自私的基因      § 那是一首我们读过的诗,                  § 在胸中回荡,                  § 一遍又一遍。 【网萃】             § 统读生:  统读生话台湾     §〔寄自 wcwang@magnus.acs.ohio-state.edu〕                  § 【牛肆】∽∽∽∽∽∽∽∽∽∽∽∽∽∽∽∽∽∽∽∽∽∽∽∽∽∽∽∽∽∽∽             红 卫 兵 的 爷 爷            ——五·四运动75周年反思                ·散宜生·   五·四运动已经走过了四分之三个世纪。五·四运动七十周年时,正逢八九 年的民主运动,大陆的纪念活动草草过场。六十周年的排场倒是很风光的。当时 大陆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一些受尽红卫兵折磨的五·四老人,在各种纪念场 合,津津有味地回忆当年打人(章宗祥)、抄家和放火(曹汝霖所住的赵家楼) 的英姿壮采,看得本人目瞪口呆。这一把年纪了,又有文化大革命的亲身体验, 难道还没有意识到:你们其实是红卫兵的历史榜样,你们这些人,正是红卫兵的 爷爷!难道说,积六十年之经验,还未醒悟?套用一句俗语,居然真地“不知道 人间尚有进步两字”?   1919年,在处理第一次世界大战善后问题的巴黎和会上,各国列强决定 把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让给日本。5月4日的下午,北京十多所高校的三千名学 生,在天安门前集会示威,坚决反对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向各国使馆递交抗议信 未成,学生就转向外交次长曹汝霖的家。愤怒的学生砸毁家具,又从汽车房找来 几筒汽油,洒在客厅书房,并点火焚屋。守在外面的学生,巧遇从曹家逃出的驻 日公使章宗祥,把他痛打了一顿。学生后来辩解说,他们到曹家后,“初极文明 ,因警弹压,激动公愤”,才有了打人抄家放火之举。事实上,警察是在起火半 小时后才赶到的。   当晚有三十一个学生被捕。此后学生开始罢课。有时历史的巧合真是令人惊 奇,也像七十年后一样,镇压是在6月3日下午开始的。6月3日、4日两天, 警察在北京搜捕了近千人。但是这时上海已开始“三罢”(罢课、罢市、罢工) ,风潮迅速扩大。当时掌权的徐世昌、段祺瑞等人,虽然被中共骂为杀人不眨眼 的军阀,倒也没敢开枪血洗京城。在接到天津即将举行“三罢”的警讯后,于6 月10日,他们终于下令免除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三人的职务。6月28日 ,中国代表团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至于青岛的命运到底如何,大陆的颂扬五·四运动的书似乎都不愿意提,而 叙述抗日战争的书一般又都是从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开始,以至这胶州湾 一段成了空白,值得在这里详记一笔。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袁世 凯政府在8月6日宣布中立。日本在8月15日向青岛德军发出最後通牒,要他 们将所有权限移交予日本。遭拒绝后,日本在8月23日向德国宣战。9月3日 ,日军在山东半岛北部的龙口登陆,横越山东半岛,袭击德军的背部。从军事上 说,日军避开青岛的严密设防的海岸正面,袭击敌人薄弱的侧后,应该算是明智 之举。在政治上,当然是对已经宣布了中立的中国的严重侵犯。为配合日军进攻 ,9月23日英军在崂山登陆。10月31日,英日联军向青岛发起总攻。鏖战 七天,德军终于不支投降。英军撤退后,青岛就在日本的实际控制下。中国既然 在战场上没能得到青岛,当然也很难在谈判桌上得到。不过日本人有一条比国人 大方:不在乎自己的女人与别人睡觉。当时日本妓女蜂拥来到山东掘金,要报仇 的国人只须把战场移上眠床。日本在山东的势力,直到抗战胜利后,才被最後铲 除。   五·四运动不可能在短期内改变中国的国际地位,但是,它激化了当时的知 识分子,引发了一场新文化运动,在中国现代史上,自有它的不可磨灭的地位。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五·四那一天的北京学生的暴力行为,开了一个恶劣的先 例。(不过这也是史有前例的,明代就有士大夫围殴宦官致死的例子。)中共建 国后,年年五·四,都要对这种暴力行为歌颂一番,似乎只要被毛泽东所说的“ 天然合理”的群众运动戴上了“卖国贼”的帽子,这些人的人权就被一笔勾销, 对他们的种种私刑也就可以合法施行。有了这样一个人人叫好的先例,当红卫兵 小将见了“黑五类”(所谓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和右派分子)就 打人抄家放火时,谁又敢说他们不对?   五·四运动是有它的正面意义的,但是,对其中的暴力行为的盲目称赞,却 是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1989年,在法国大革命二百周年的时候,法国的舆 论界在欢庆的同时,也对那场大革命的血腥暴力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对五·四运 动的类似的解剖,没必要也不应该等上二百年。不管五·四运动对中国的新文化 有多么伟大的催生作用,这一催生过程中的污秽,没必要也不应该用目标的正确 性来加以维护。   何况对旧文化的命似乎也革过了头。七十五年前的的北大学生,出校门游行 时打着一条引人注目的挽联:“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倾心媚外,不 意章□〔淳换竖心旁〕馀孽死有头。”试问今日的北京大学生:“曹瞒是谁?章 □是谁?”又有几人知道?   只是人的深层心理似乎又没有改变多少。恕我不客气地问一声:“今日的大 陆学生,是不是还要那样庸俗地乱扯生殖器关系?”谁又敢回答说“不是”? 〔寄自 Sanyee_Tang@mindlink.bc.ca〕             也 谈 性 情 相 投                 ·晓拂·   白朗宁夫妇算做性情相投,黛玉宝玉算做性情相投,三毛荷西也是性情相投 。无怪乎黛玉要为宝玉吐血而亡,三毛要在荷西的坟上十指抠出血。人生得一知 己足矣,更兼知己即是伴侣!   但不幸这类爱情在人类社会中实在是难得,虽则恋爱与结婚同是普遍而普通 的一回事。好夫妻、福寿双全子孙满堂的老伉俪,当然是有,多的是。但要一对 完全创造性的配偶,在人类进化史上高画一道水平线,同时给厌世主义者一个积 极的答复,哪里有许多?白朗宁夫妇、三毛夫妇的结合是人类一个永久的纪念。 如其婚前的经过是一叶薰香的恋迹,他们结婚后的生活一样是值得我们的赞美。   这样的结合不仅是渊源于纯粹的相爱。它不是肤浅的彼此颠倒,而是意识的 心性的相知,而且能使这纯粹的感情建筑成一个永久的共同生活的基础。   在这样的结合中,感情的交流不涉丝毫的勉强。对方喜欢的事,总是欢欢喜 喜一道去做。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另一方就已经懂得。这就是同情,无凝滞、无 阻碍。同情者,相同情怀也。这样的夫妻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永久的榜样与灵感。   性情相投,谈何容易?要相遇,然后还要相知。几千几百年也难修到一对这 样的夫妻吧?这样绝美的感情非人间常有,上天也钟爱,往往早早地就索了回去 。正如越有美德的人越脆弱一样,越美丽的感情越不容易留住。上帝只肯选定一 些人来传达他的消息,告诉你人间有这样美丽的东西。   白朗宁夫妇的感情有善终,大概因为在遇到白朗宁先生之前,上帝已经给白 朗宁夫人吃过了太多的苦头,因而,他已经不忍心再让白朗宁夫人受苦了。   没有那样的榜样,谁知世上还有这样美丽的爱情?两性关系又能达到这样的 和谐的极致?   世上怨偶多平凡的夫妻多,皆因夫妇之间性情相投的少。若性情能相投,生 活每日都可以是诗、是散文、是小说。   三毛夫妇、宝玉黛玉的爱情、白朗宁夫妇的美好生活是真实的,并因其真实 而动人。我毫不怀疑世间有这样的爱。 〔寄自 U24357@UICVM.UIC.EDU〕            尼 克 松 作 古 散 谈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题补                 ·岳涵·   欢乐令人忘形,痛苦使人思考。看到世人病亡的事,稍出胡言乱语,想必诸 位也不会因此将我打入狂人之列吧。   尼克松作古的消息大家一定都已知晓。有人说世道不平,我看很公平。人, 无论是谁,也无论是怎样的英名一世,都逃不了这一天。不过车轱轳话还得转回 来说,这事万万不能放眼未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还得要抓紧时间天天向上。 头悬粱,锥刺股是狠了点,但至少您还要认真读书。关于世道公平与否的事,自 己心里有个小九九也就是了。   咱们还是说玄的。诸位注没注意过老尼的面相?经我观察,除鼻子之外,此 人相貌一半刘备,一半曹操。耳大垂肩,双手过膝。额头突亮,目透祟光。此乃 乱世英雄之相。老尼面相的另一特点是硬中透苦。主其仕途坎坷。“自古英雄多 磨难”,这是劫数。   平心而论,尼克松可称得上是当今国际外交的大气功师,基本上已达“佛眼 通”的境界。其宗旨是不杀生的佛家嫡传,其招法则属四两拨千斤的内家功。联 合中国,向苏联及东欧的牙帮发迷魂热气功。让你自己来操镐持锹去刨去挖柏林 墙,去主动分锅另灶。美国人的任务则是在旁边当啦啦队,唱卡拉OK。这种招 法比其前几任白宫坛主生打硬踹的硬功不知要老辣多少倍。就是当今国际政治的 走向,基本还是按老尼所设计的和平外交路线朝下发展着。这就是伟人,能将常 人所想不到的事办得惊天动地。   老尼让世人佩服的另一点是其不服输的政治精神,属现代耐高温型韧性材料 。起初与肯尼迪大侠争雄天下不果,后又力夺加州巡抚之位亦未遂。若我等之辈 ,早已不是退隐南山,就是破帽遮颜啦。但他老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入主白宫。 看来人活在世上,还真是要有一点精神,才能成大器。其实这个禅机早已被科学 先哲牛顿老先生一语道破,称之为“惯性定律”。社会有惯性,您想超常,不当 凡人,您要付出能量。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一句中国古训。老尼栽就栽在这上面。本来大选可如 滑坡般稳操胜券,他老偏要端着扇风耳到人家窗下去听声。结果脚根没站稳,一 失足成千古恨。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有失招的时候。其实,这种绝顶听功,使用的 诀窍是要选好地形地势。用在中苏边境上能奏效,用在美国国内,则凶多吉少, 盖因不得地利也。想来这事若放在中国,老百姓早就高抬贵手了。可美国国会, 偏要玩真的,以弹劾相要挟。害得老尼一夜之间失去了多年苦心开垦的英雄用武 之地。   闲得无聊时也常常揣摸老尼递辞呈之后心理到底是什么状态。我想肯定是有 看破红尘后的那种轻松。既要作美国总统,又要兼职世界警察局长,稍一不慎, 还要和国会与记者过招。这哪里是一个当大爷的好玩差事。辞呈一递,万念俱灰 。那股轻松劲只有他自己在加州海滩上散步时才能体会得到。不解的是他老为什 么洗手四年后又重返绿林,且屡屡为里根、布什、克林顿支招指津。也许是他那 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小手又出来挠他的那颗不服输的心吧。还是祖宗精明: 山河易改,秉性难移。   不过,任何事都有两重性。MFN的尚方宝剑久久没有落在中国的头上,和 那六·四后几经周折的中美关系的逐渐恢复,恐怕也有他老人家的一臂之力。说 起来,老尼对中国的百姓也算是有德性的人。要不是他,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 十几万人到国外作汉奸或婆奸的事,可能还得再放几年。尼克松一生对人民有好 处,积了大德,结果修得个呼呼沉睡而去,寿终正寝,连遗像都透着安详。身后 虽没有水晶棺的待遇,但老百姓自动送花的场景,也着实让人鼻子酸一阵子的。   据说世界级大腕不但生前能将地球玩于股掌之间,就是离世之前,也要拽着 地球晃一晃才能撒手人寰。中国毛周去世之前,就有大地震。老尼去世之前,也 有加州大地震。对这些模楞两可的事,古人的态度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想想也是,宇宙若确是一个大系统,万物就应有一个联系。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 有个照应其实也不足为怪,只是动静的大小不同而已。   对人体特异功能、外星人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我也不持怀疑态度。宇宙无穷大 ,时间无限长,任何可能的概率都是一。就是预测人生未来,俗称算命,也不无 道理与可能。给定初始与边界条件,由热方程可解出未来的热行为。有谁知道八 卦图就不是人生方程呢?生肖时辰、面相、风水也许就是初值与边值。这些事现 在可能还提不到科学的水平上来侃。您别着急,来日方长,骑驴看唱本,咱们还 得走着瞧。   其实我这些说东道西的疯话,都是悲哀过度所致。肚子饿了,才清醒过来,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能把死人说活。还不如一本正经地写篇《纪念尼克松》, 说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云云;或者给尼克松治丧委员会发个唁电悼念悼 念他老人家。想来想去,又恐自己级别不够,干脆还是作谜致哀吧:     猢狲拥戴美猴王(打一美国政治事件,谜底在期末) 〔寄自 jzwang@mtu.edu〕               鸡 飞 狗 跳                 ·萨尼·   到北美正经读书的哥们里,俺的英文,如果不算最糟的,也要属于最糟的一 类。这英语,不要说不是俺的母语,连第一外语都不是。说来惭愧,俺到北美两 年后,才有那么一个电影,总算让我完全听懂了。当时那个乐啊!看中国电影都 没这么痛快过,时常还要遇到听不懂的土话呢。   那个电影的名字叫 Cavemen,里面的穴居原始人,交谈时都是用手势和“咿 咿呀呀”的语气助词。虽是美国拍的,却是一句英语也没有。   而且还要误洋人子弟地做 Tutor。于是,每遇到金发女郎来问事,讲完功课 ,就死皮赖脸地逗她出去玩。你得教我点英语、习俗作回报嘛。   那时PC(Political Correctness)还没有形成风潮,倒也没人骂“性骚 扰”,俺的阳谋常有得逞的机会。但是,那时的女学生,政治觉悟已经很高了。 于是,就有那么一次,在她们的宿舍里,一群人眼睛瞪得大大地要我谈谈中国妇 女在家庭中的地位问题。   这可是弘扬东方文明的好机会,能不教训教训她们?决定给她们上一堂女子 以夫为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妇道女德课。   这句俗谚的下半句该怎么译,我是有点忐忑的。洋人爱狗,英语里更是把女 孩子都亲昵地称为“狗儿”(Girl),与狗儿结婚,似乎不能算是不合理想的选 择。但是,俺却没料到,上半句就出了岔子。   “如果你嫁了一个 C*ck ,你就应该永远跟随这个 C*ck 。”嗨,俺在大陆 的英文老师可没说过该用 Rooster!   一室哄笑,沙发上的弯了腰,地毯上的干脆打横躺下。还有人尖叫:   What's wrong to marry a c*ck ? 【丝露集】∽∽∽∽∽∽∽∽∽∽∽∽∽∽∽∽∽∽∽∽∽∽∽∽∽∽∽∽∽∽     唐 人 街 印 象       ·竹人·     九十四号高速公路怪怪地一笑     未及细想 我已驾车从它的唇间     疾速滑出 如一滴历史的血              —— 题记     跨过这条街 据说是     回乡的一种捷径     我乃小心地举步如涉河     且仔细地丈量着距离     这距离 友人来信常常问起     今天的天正蓝 是那种      唐人青衫的颜色     唐人街的招牌五颜六彩     且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一路找去 却独少了      那一种蓝     唐人呢 唐人在哪?     (路人皆惊讶于我的惊讶)     橱窗里一把仿制的红泥小壶     噌地一拍壶盖说:我就是!     满地的碎纸报以一声大笑     随风打个旋儿 又飘过街去     唉 跨过这条街     我的彳亍必是以着当年     那枚桔过江的姿态 后记: 唐人街的脏、乱是很让人吃惊又视之当然的。漫步其中,总是一番复杂 的心绪,或是有着“过江之桔”的苦涩。 〔94/04/05 于香槟城,寄自 zzhang@csrd.uiuc.edu〕               歌 台 留 思                ·三公子·   我曾经在一年之中最圆最亮的一个月夜里,在城中最好的戏台下听过一台戏 。因为本来听戏就不多,故而这一夜的一台戏就象破晓时分的一声浩歌,在我胸 腔里萦萦绕绕了数年。   那是四年之前的中秋节前夕,老外公奔赴徐州开校友会兼喝某人喜酒。临行 前在我面前撂下几封给他的请柬,郑重地吩咐务必一一去到。   因为我也正为自己的一些事儿忙着,便叫老四替我分担些。结果有吃有喝的 几张都被他拿走,只给我留了一张中秋夜戏曲博物馆的堂会。   说实话,苏州的戏曲博物馆,我也就那一夜去了一次。在这以前是根本没想 到要去;之后,虽然时时有念要再去凭吊一下俞平伯在秦淮河上所谓的“当时之 感”,但只因为怕白天日光下厅堂的平淡冲刷了那夜圆月中戏台的亮丽,始终没 有再经过它的门前。   话说那天傍晚,我慢悠悠地踱到位于古城中部的一条名唤“中张家巷”的小 街前,随着一些穿戴整齐、神色凝重的人们以及冒着烟儿的一溜小车来到了戏曲 博物馆的门前。乍一看,我就有几分惊奇,门庭的宽阔直逼城东的太平天国忠王 府,颇具几分豪气,与这个城市整体女性化的气质殊不谐调,与苏州戏曲扭扭捏 捏、咿咿呀呀、柔得象水、腻得如蜜的格调也风牛马不相及。   我心中不由暗暗地赞叹了几声,这温柔乡里终究还有些阳刚的异数。   进了门,一望四周衮衮诸公只有我一张光滑无皱纹的脸,不由大惭,赶紧拽 了把舒服的大靠背椅,躲到进门回廊底下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悄悄坐下,然后,面 无表情、神色安然地观察四下里的景物。   这里的景致,的确与其他园林或府邸不太一样。苏州的古建筑大多呈现着柔 和的色调,浅灰、浅褐、浅红,细腻而平整,象美人凝脂的脸,一不小心就会溶 到天空的浅蓝中去。间或也许有那么几处鲜艳的红色吧,但也仅仅如数滴朱砂掉 在清水盂中,慢慢的,也就四下里漾开去了。   而此处不同,这里的两条回廊、几进房舍都是那么鲜活地挺立在空气里,即 便越来越重的暮色也掩不住它们的艳光。红是胭脂一样的红,绿是翠玉一般的绿 ,还有闪着幽光的琉璃和镂金的饰件,更显示出一种北国豪迈富丽的美来。它整 个儿是立体的,有着咄咄逼人的内容,而苏州其他的园林古宅,都玲珑剔透而内 敛,象是纸币中藏着的水印。   园子并不大,除了回廊和房舍之外便是直对眼前的那座戏台。这戏台却很大 ,而且分上下两层,造型和工艺都十分讲究,但并不是精巧,而是雍容。它是那 么四平八稳地仪态庄重而华贵地立在那里,不象苏州的其他建筑,再大的园子, 再高的楼阁,也总令人觉得它们象裹了金莲的纤纤南唐舞女,踮着足取悦君王。   在一通又一通的致辞过后,戏就开场了。那些致辞最是无聊,直到最后我也 没弄明白谁是今夜的主人。   节目多,而且杂,我对传统的戏曲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喜欢锣鼓和艺人清 越的声音在夜空中盘旋的感觉,忽上忽下,忽轻忽响,起起落落,跌跌荡荡,可 以让我在这些美妙声响的包容中产生一点平素嘈杂生活中无暇产生的些微感触。 鲁迅的《社戏》是我所喜欢的文章,曾经让我的心灵和感觉同时飘浮起来。对一 颗飘荡于月色中的心灵和一种浮游在秋凉里的感觉来说,戏文究竟是些什么,这 无关紧要。   最后是评弹名伶邢晏芝出场了。在月色里看人并不真切,只觉得这已过半老 的徐娘说不出地妩媚动人。她的声音珠圆玉润,且清旷嘹亮,直把我的游魂引向 与灯火楼台相衔接的月空里去,而且越升越高,越行越远,直到最后一抹弦拨, 才给我的星际漫游顿然打上句号。   在桌与桌之间穿梭着的服务小姐一律复古装扮,锦缎绣花的小褂和大红洒金 的百褶长裙,一个个的眉眼,都描画成一种极相似的瓷质的纤美。当她们提着铜 壶,捧着果盘,从我眼前擦过,留下一缕脂香时,我便疑心或许前世里也有今夜 的一轮皓月,今夜的一场笙歌和如梦洒落的繁华。   第二天找了点资料看,才知这一座姑苏戏曲的华苑,居然是前朝山西商人的 会馆。心里,不禁有点莫名的失落与烦扰。   以前三晋贾人之豪富,本是有目共睹却又时常被遗忘的一段历史。我记得一 本传记中写宋蔼龄嫁到太谷孔家,初入晋地时,竟也惊艳于所谓“中国华尔街” 的豪华壮丽。   那些万里奔波的山西商人,从黄埃散漫的晋地来到这绿水旖旎的吴乡,居然 也建起了一座代表他们自己的北国风情的建筑。而且,它的戏台比姑苏城里其他 的戏台都要更宽广、更富丽些,使得苏州的人们不得不借用它来展示本土戏剧的 历史和成就,这,究竟是会使晋人开颜呢,还是使吴人赧颜?   我于是深深佩服山西汉子的才干与气魄。   如今,施施然地来到这陌生而面目狰狞的“黄金”彼岸,离别家乡岁月渐多 。不管以后究竟会怎样,最后的一把枯骨总是要回到家乡的小山丘畔。人生的羁 旅和人世的轮回,最终总是归到原处。然而我们能不能象那些山西大哥一样,在 不属于自己却曾经奋斗过的土地上,多少也留下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在月亮 又圆过多少回之后的某个晚上,会不会有人象数年前的我赞美三晋会馆一样,赞 美烙着我们印记的陈迹? 〔寄自 IO62020@maine.maine.edu〕      乡 思      ·杰地·     以午夜的凉风     测量故乡的距离     当指尖的一丝微寒     自胸口缓缓滑落     思已成湖,忆已如雨     烟雨阡陌,风啸北地     故乡的天色向我侵袭     将我带泪的思绪     化为山间湿润的泥     让春犁在我的身上滑过     在这播种的时刻,缓解我     相思的痛苦,赠予我     向上的勇气     远望不尽,这悠长的夜色     原是故乡的背影     而你的笑容     正是古原上不散的淳酒啊     当我举杯向东     狂饮这午夜的凉意     当我从怅思中悄然醉倒     身已飘离,心已归去 (1994/04/25)     四 月 的 黄 昏       ·杰地·     风掠过四月摇荡的黄昏     恍惚中我望见酒泉的波纹     当北地里春声远远传来     我已是长醉不醒的梦人     醉的逍遥和梦的深沉     洗滤着这个浑浊的心境     我乃是四月的潇潇过客     饱受情魔的蹂躏,却从笑傲中远行     是一个黄昏中疲乏的归人     借夕阳拂去破碎的梦     在离收获很远的季节     掐算一下秋天的时辰 (1994/04/20) 〔寄自 liuj@sequencer.wustl.edu〕   闲 暇              LEISURE ·戴维思作·小肥译·         W. H. Davies 假如生活充满忧虑        What is this life if, full of care, 我们无暇驻足凝视        We have no time to stand and stare. 无暇驻足傍着树梢        No time to stand beneath the boughs 看牛羊们自在消遥        And stare as long as sheep and cows. 无暇观赏路旁的山坡       No time to see, when woods we pass, 松鼠在草中藏着坚果       Where squirrels hide their nuts in grass. 无暇衬托晴朗的天空       No time to see, in broad daylight, 看溪流波光点点 宛如夜晚的星星 Streams full of stars, like stars at night. 无暇回应美人的顾盼       No time to turn at Beauty's glance, 欣赏她舞步的蹁跹        And watch her feet, how they can dance. 无暇等待她芳唇轻启       No time to wait till her mouth can 丰富她眼中的笑意        Enrich that smile her eyes began. 忧虑的生活平淡无趣       A poor life this if, full of care, 我们无暇驻足凝视        We have no time to stand and stare. 〖作者简介〗 戴维思(1871--1940),英国诗人,作家。在威尔士蒙茅斯郡新 港出生和长大。父亲是铸铁工人,在戴维思仅三岁时夭折,母亲不久改嫁,戴维 思与兄妹三人由祖父母收养。戴维思十四岁辍学,大概是英国诗人中所受教育最 少的了。以后大部分时间流浪于英美,与其他流浪汉乞丐为伍,过着餐风宿露, 求乞街头,出卖苦力的无业游民生活。直到1899年春,他在扒乘火车时被车 轮碾去右脚,才告别这种流浪生活。他回到英国后,决定以写作为生。经过六年 惨淡经营,终于自费出版了第一本诗集。以后在肖伯纳、托马斯等文学界朋友们 的帮助下,技艺日臻成熟,名声日增。   戴维思是以写田园抒情短诗见长、也是以此闻名于世的。他象天真的孩童一 般对大自然充满好奇,“驻足凝视”。他的诗用词平易传神,注重细节的刻划, 使人陶醉于其中。在《闲暇》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在树下歇息的行人,及随 意漫游的牛羊,构成一幅恬静悠闲的乡村风景画。 最 可 爱 的 树          LOVELIEST OF TREES ·候思曼作·小肥译·         A. E. Housman 最可爱的树是樱桃        LOVELIEST of trees, the cherry now 有鲜花正开满树梢        Is hung with bloom along the bough, 在林中路旁站岗         And stands about the woodland ride 为复活节穿着素装        Wearing white for Eastertide. 如今在我有生之年        Now, of my threescore years and ten 二十个岁月已恍然不见      Twenty will not come again, 此世若有七十高寿        And take from seventy springs a score, 今生尚留五十个春秋       It only leaves me fifty more. 因我要看缤纷的世界       And since to look at things in bloom 五十个春秋转瞬即逝       Fifty spings are little room, 我这就向林中出发        About the woodlands I will go 去看樱树挂着雪花        To see the cherry hung with snow. 〖作者简介〗 侯思曼(1859--1936),英国古典文学学者,诗人。出生于律师 家庭,获奖学金就读于牛津圣约翰学院。由于未能通过古典文学毕业考试,没有 得到学士学位。离开牛津后在伦敦政府专利局做了十年公务员,业余时间钻研古 典文学,并间有学术文章发表。由于他的学术成就,先后被聘为伦敦大学学院和 剑桥大学拉丁语教授。侯思曼的大部分诗创作于在伦敦大学学院任教期间诗情旺 盛的十年(1895--1905),总共有一百余首抒情短诗问世。   侯思曼的诗在纯朴的词句、严谨的韵律中,透着力度,表达深刻的主题。他 反复述说的是,人生痛苦,青春易逝,以及爱情的游移不定。只有自然风景的秀 丽,或一首歌曲的美妙,才能给人生带来些微补偿。在《最美丽的树》中,诗人 要我们“去看缤纷的世界”,并且说五十年太短,要只争朝夕。 〔寄自 xiaofei@einstein.physics.buffalo.edu〕     请 与 我 同 在        ·百合·     我在露天的舞台上     在被岁月遗忘的远郊     四周没有围墙     你们 你们这些看得见的     和看不起见的观众     随时进出 就象     南来北往的风 肆意地     掠过我单薄的衣衫     苦苦地演出我自己     演一场又一场     我自己编排 自己导演     只有我自己的戏     你们期待的目光     强强弱弱地在我身后     打成聚光灯 把我     锁进那束圆形线条 缠紧     让我 象飞舞的红菱     在你们面前 不停地     旋转我每一个侧面     我用一生的沧桑 一生的     悲苦欢笑 演尽我自己     只因期盼你们一个微笑     从遥远的观众席上诞生     如同黑色的长夜里     天边冉冉升起的淡紫晨星     你们拿走了我下台的阶梯     你们切断了我隐向幕后的路     你们使我无休无止地     那样赤裸裸地展示我自己     犹如子夜盛开的昙花     被挪进午后的阳光     却没人替我拉下帏幕     而当我红颜渐老     年华流逝如海水退潮     你们的掌声也渐渐远去     象秋天森林里的最后一丝     轻风 叹息着结束     慢慢地成为历史     我 向你们伸出     业已枯槁的双手 等待     一朵微笑和一抹掌声     温馨如多少年前 我     第一次登台时 你们     别在我前襟的那枝百合     可是 我深深地疲倦     孤独 你们     没有人        与我同在 〔寄自 lili@folder.chem.psu.edu〕                 手 表                 ·吴昆·   我插队的时候是1975年,在那个年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近尾声。大张 旗鼓的时节已经过去,我走得静悄悄的,到了乡下村民们也淡淡的。他们那里六 七年前去的知识青年基本都走散了,只有房子还留着,一栋泥坯的草房,一字形 ,其中分成五六个单元,曾经供十来个知青住过。我去了之後,队里就把其中空 着的一间指给我,我就把行李搬了进去。这间房后墙已经向后倾斜,房顶和后墙 是分开来的,露出了一个一尺来宽的豁口。我去的时候在秋天,风还温和着,所 以大队支书对我说,先拢拢吧。那意思是,先凑合着。我就凑合着,凑合了有一 个来月,秋雨淫淫之时,后墙的豁口里进风也进雨,房里半间的地是湿的,我的 心情便如地上的泥泞一般。催大队支书有五次以上,在风开始刮得硬起来的时候 ,队里终于派人来把后墙扶直。那时乡下没有电,我住的那房间有一个比书大一 些的窟窿,上面蒙着不透明的塑料布,就算窗子。晚上在房里点起煤油灯,把灯 头捻小,照亮的有伞那样大的一圈地方,其余地地方虚虚地黑着,使不大的房间 显出深沉来,似乎穴居。在这排房子中,单身的知青都走了,只剩下俩对结婚的 。一对,夫妻都是上海知青,另一对,一个女知青和一个本地青年。我和他们比 邻而居,却不来往,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他们,他们也用不同的眼光看我。他们不 仅在形容上和本地人无异,而且生活的方式也和本地人无异。他们用大碗吃饭, 也用大嗓门子说话和吵架,我是说夫妻之间吵架,吵得很多,尤其是那一对上海 知青。“小石头,我跟你一天也过不下去啦!”女的这样哭喊道,“你去跳河, 我不拦你!”男的这样硬邦邦地顶回去,乍一听见这样的对话,心里还有些惊跳 ,不多几天就听熟了,成耳旁风,包括他们自己。当夜里吵得天昏地黑,第二天 白天锁了门出工去,象没事一样,照样和人谈笑。和我合用一间堂屋的夫妻,吵 架的次数倒少,因为丈夫常跟了队里的机帆船出门,那女知青便自己静静地过日 子,她不下田,她在镇上的一家店里做营业员。她的屋子里已经没有一本书来表 明她的知识青年身份,她的兴趣全在柴米衣食,所以我们进出只互相一笑,无话 可谈。等丈夫回来了吵架也会有,有一次更甚至于动手,女的眼角上青了一块, 赌气到城里娘家去住了有多半个月。这两对夫妻都给了我对婚姻极坏的感受。   我被分配和一群女孩子在一起出工,有六七个,有几个至今还记得名字,春 凤,荷英,秋桂,秋芹,当时不觉得,如今写在纸上才发现这些名字真美丽,每 一个名字都顶了一个活泼有性格的生命。我和她们曾经相处过两年时光,再见的 机会也许永远不会有了。春凤和平温柔,五官也长得十分和谐,是叫人看着十分 顺眼的那种类型。荷英是一位聪明利索的姑娘,样样的活全都干得比人好,她不 让自己在任何事情上落人之後。秋桂是一个大胖的姑娘,她不仅胖,而且松,在 她那个年纪——二十一、二岁——松到那种程度令人难以置信。她那种被当地人 称为“妈妈子”的身段,胸脯和肚子是往下挂的。这对一个姑娘实在是一个大的 遗憾,所以在这群姑娘中秋桂虽然年纪最大,却还没有说定婆家。其他的姑娘基 本上都已经定好了婆家。秋桂在队里时常被人取笑,在我们的生活里这是一种为 人所熟悉的经验,在差不多的圈子里总有一两个人被选定为这种对象——他们或 者天性愚鲁,或者相貌奇特,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来承当排泄人性中不善良成 分的阴沟。在收工的路上甚至男人们都会过来用锄头柄触一触她的肚皮说,秋桂 ,几个月了?四周哄然一笑,秋桂便紫涨了脸去追,她的松松的身体成为她的累 赘,那里追得着。好在秋桂天性愚鲁,再有什么,她一转脸就忘了,这一点我始 终怀疑是上帝对她的恩典。尚若她具有荷英那样敏感尖锐的天性,她会活得痛苦 。不知道她最终嫁出去了没有,她的心肠其实很不错。秋芹的年龄少一些,才十 四五岁,但发育得很好,很健硕,尤其是她的皮肤,完全是白里透红的,这在乡 下很难得。她的父亲是我们这一队的队长。所以,她说话的语气之间有些大咧咧 的,不大机灵乖巧。她因为还不够大,所以也没有说定婆家。她小小年纪却在本 队有一个意中人,假如我的感觉不错的话,她中意一个叫志英的小伙子。那小伙 子在当地果然是个出色的,相貌端正,又有初中文化,他细长如柳叶的眼睛不仅 形状好看,而且眼神灵活。有文化之外,他尤其难得的是有一种很沉稳,很有内 容的性格。有一次队里的小伙子们要住出去修水利,我见他的行囊里有两本书, 其中一本竟是经济政治学,使得我对他也颇高看。秋芹她常往他家跑,找些没头 没脑的话说,志英聪明的眼睛把她看得很清楚,见秋芹来了,他不马上走,先和 她说两句,然后借口走开。不让她绝望,也不给她希望。   成年的农民在一起有许多粗俗不堪的笑料与话题,姑娘们的话题要干净多了 。姑娘们向往的东西真是很有限,不外是衣服,衣服,还是衣服。这个欲望是这 样的大,以至于结婚对她们成为一个诱惑,尽管周围成人们的结婚生活反映出来 的状态那样昏闷甚至黑暗,也挡不住她们的向往。因为只有结婚她们才能彻底地 把对衣服的欲望好好满足一次。在当时那种条件下,这是她们生命中唯一的一次 。她们可以用这个唯一的机会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全都买齐,并且可以同时有好几 套,这是她们一生的储蓄,一生的风光。我问过她们一次,除了衣服还有什么特 别想要的东西?姑娘们有些不知所措,她们显然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问题,在 无头绪的东指西说后,荷英咬着嘴唇很有把握地说,手表。她的这个说法引起了 大家的热烈的呼应,这对她们果然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在那里,有身份 有脸面的人才带得上手表。当时我们队里只有小队会计有,一只三十元的中山牌 手表,这是那个时候价格最便宜的手表,但依然出尽风头。姑娘们知道,结了婚 衣服是会有的,但手表难得有,几乎没有希望会有。于是荷英说,别说了,我们 这里将来也只有一个人会带手表。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笑眯眯地朝我看,不 再说话。我却不笑,一只手表,对我这个城市的姑娘,对我这个城里姑娘的欲望 来说,几乎什么都不是,我怎么笑得出。我要的东西,那没法说给她们听,她们 会怎么想?可是在我价值中什么都不是的手表,对于她们却成为希望中的希望, 希望中最辉煌的一点,这种反差至今想起来都使我心中觉得难过。可是她们从来 不忌妒我,从来没有!那时的笑容中,有的是一种期待,期待我有一天成为她们 的代表,带上手表,她们也一样可以因此骄傲。要知道,如果去掉一切外在的东 西,单纯就一个个体来说,我哪一点不比她们强,在体力上,在性格的坚韧程度 上,在应付生活的能力上,甚至在相貌上。可是她们从来不忌妒我,从来不。   当我回到城里上大学的时候,家里要为我买一块手表,我挑的正是那一种三 十块钱的大而厚的中山牌,父母犹豫了“这么大,女孩子,买一块小的不好么? ”“就要这个”。我简单地说,我心里的东西,一两句话是无法摹给他们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手表已经换了好几个,不知道当年在一起憧憬带手表 的姑娘们是不是都带上手表了。当我在这里写下这点文字的时候,突然又生出一 点怀疑来,我拿得稳自己这个最先带上手表的人有资格去同情可能还没有带上手 表的她们吗?我的手表虽然从那只三十块钱的换成两百块钱的,而且那只两百块 钱的手表被弄丢了的时候,我完全脸不变色,惋惜之情如朝阳下的雾气,瞬间就 散了。手表并不能引起我的欢欣,我甚至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引起我的欢欣,汽 车?房子?它们也不能。一个难以被激发出愉快的心灵比一群极易满足的心灵, 哪一个更值得同情呢? 【网里乾坤】∽∽∽∽∽∽∽∽∽∽∽∽∽∽∽∽∽∽∽∽∽∽∽∽∽∽∽∽∽             流 亡 中 的 自 在                 ·嚎·   已经是四月底了,座落在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中西部名城明尼阿波利斯还是降 了一场厚厚的春雪。我宁可在办公室里多聊一会儿,也无意在这高峰时刻加入蜗 牛般的雪天车队。   还没到打扫的时间,清洁工多吉就来打扫办公室了。我们相互问了声好。我 们都不能适应这里的节奏,这里的冬天漫长而多雪,为避交通拥挤,我靠晚走对 付,多吉靠早到避过。我们的处事方法不同,倒使我们这两个从时间和空间上最 不该碰到一起的人总是相遇。久了,我们竟成了朋友。   多吉不是我交的第一位藏族朋友,更非我交的第一位清洁工朋友。然而多吉 确实是一位非同一般的朋友——他四十岁了,自幼的孤儿的流亡生活,使得他对 陌生人十分敏感,对曾帮助他度过最艰难时刻的人们却总是怀有无尽的感恩之情 。他总在庆幸自己能来到明尼阿波利斯定居,他常讲,这是缘。   这也许真是他的缘份。我每每看到多吉,看到多吉的藏族同胞,看到多吉推 荐给我的达赖喇嘛的自传《流亡中的自在》,总有见到劫后余生的奇迹的感觉。   1989年12月,达赖喇嘛接受了诺贝尔和平奖。翌年,他的英文自传出 版了,亲口述说了西藏十万难民的安顿历史;这年,美国政府第一次通过了一条 允许西藏难民有组织地移入美国的法案。这条法案强调要以有组织的方式保持藏 民的文化传统。这样,在美国政府定下的每年一千的限额下,两年来已移入美国 的藏民有很多选择了定居在这明尼阿波利斯的文化中心区。   也许是有意,移到这里的185名藏民中,受过高等教育的并不少,他们都 多少讲一些英语,我的朋友多吉英语很流利,他是在印度学的。也一定是特例, 大多数移到这里的藏民是出生在印度、尼泊尔的青年人,虽然他们都保持着藏民 的生活习性,而多吉却有过一段在西藏生活的经历,尽管那是他小的时候。   就象当年在印度、尼泊尔的成百上千的西藏孤儿难民一样,达赖喇嘛在多吉 的心中有着既尊严又慈爱的形象。达赖喇嘛才到达兰莎拉两星期,就建立了第一 所西藏难民子女的育幼院。这是颠沛流离近一年后才决定下的难民营总部。当年 那所育幼院就收了五百孤儿,每张床要睡五、六个孩子,一间屋子里有时竟住了 一百二十人。为使他们在难民营中也象家中一样感到充满慈爱,达赖喇嘛请求自 己的妹妹泽仁多玛来管理这所育幼院。1964年泽仁多玛去世,达赖喇嘛的小 妹妹杰春佩玛又继任。这一育幼院在各西藏难民营都有分支。到了九十年代初, 那里收有六千多孩子。特别是杰春佩玛直管的达兰莎拉育幼院,为救难国际(SOS International)所负担, 更有成色。而从这些育幼院出来的小难民中,有二千 多人已大学毕业。不断地还有人到西方留学。达赖喇嘛之所以这么注重教育,这 和印度政府、特别是尼赫鲁总统不无关系。   达赖喇嘛在他的自传中虽然不只一次地提到,尼赫鲁总统对待“西藏流亡政 府”的态度令他心碎,但他却深深地感谢印度政府为西藏难民子女的教育所做的 努力。达赖喇嘛回忆到他刚流亡到印度时与尼赫鲁总统的第一次见面:“他谈到 有关西藏儿童未来的教育问题,很快地他就表示很热心,最后,他对这个问题的 高度兴趣,显示他好象把这件事当成是他个人的责任。他说,因为到目前为止, 在可预见的将来,他把我们当成是印度的客人,我们的儿童将会是我们最珍贵的 资源。我们应该好好教育这些孩子。为了保存西藏文化,我们应该为孩子们设立 特别的学校。在印度教育部中应该设立独立的西藏教育学会。他补充说,印度政 府会负担设立这些学校的所有经费。”   “最后他提醒我,这些孩子应该接受完整的西藏历史和文化的知识,这件事 非常重要;另外这些孩子也务必要跟上现代世界的脚步。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 为了这个缘故,他说,我们应该采用英语来教学,因为英语是未来的国际通用语 言。”   就是因为他牢记着尼赫鲁曾说过的“孩子是我们最珍贵的资源”,达赖喇嘛 在印度、尼泊尔的西藏难民营里,借助着印度政府的教育援助,成功地在跟上现 代世界的脚步的同时,让西藏文化也保存了下来。   如今人们明白,这育幼、教育事业不是没有代价的。当时的印度政府也拿不 出多少钱来安顿难民。翻山越岭的难民不仅谈不上带出多少财物,自身还受到饥 饿、疲劳、瘟疫的威胁。达赖喇嘛以一句藏谚自解:衡量快乐的是痛苦。南方难 民营中许多藏民不耐暑热而死去了,北方难民营中不少人因从事危险的筑路工程 而残废了……所有这些,劫中有劫,达赖喇嘛认定了当务之急就是定居下来,延 续传统。三十年转瞬而过,除了一些孩子为瑞士等欧洲国家收养,十万西藏难民 可说是已经定居南亚。尼赫鲁与达赖喇嘛对现代世界与西藏文化的重视,使多吉 这一代人带着西藏文化走向世界。   多吉这一批移民,定居下来是没有多大困难了,在新大陆延续藏族的传统文 化,仍是他们的一个任务,或许是更艰巨的一个任务。记得达赖喇嘛曾说:“若 没有了宗教传统,藏族文化源泉就会枯竭。”如今整一代人历尽劫难,轮回未已 ,当年的神权又向何处去?   我不知道,我想多吉他们也未必知道。就像我们无法把握住雪天的交通一样 。多吉曾一次次地讲起他们的“西藏人民代表大会”,那是他们的民主议会。他 们早在1961年就将“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投票可以罢免达赖喇嘛”写进了宪 法草案。我至今也不明白这样的民主议会怎么跟噶厦一起议政,就像多吉至今也 不明白我怎么会认为达赖喇嘛的“西藏文化”就是农奴主收回农奴们的田亩和牲 畜。我心中对这么一套宗教、传统、文化、民主的改革,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虽 不与世界其他地方相同,可也是尽力往前赶;跟中国政治改革的拚命往后推,不 无比照之趣。   外面的雪还在下,我却得到了与朋友难得的一段叙谈;三十年了,西藏难民 离开家园越来越远,可他们也赢得了一次流亡中的自在。我有时也有点信轮回的 说法了。 〔寄自 hchen@s1.msi.umn.edu〕             “婊 子” 与 文 明                 ·潇潇·   九二年南巡春风送暖,全国性知识出版物大丰收。本人那会儿恰在国内,在 县城的书摊上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野杂志,名称多是《夫妻房事秘诀》、《性交 的一百种姿势》,再不然是《强奸乱伦性变态专号》,不一而足。连老农民都司 空见惯了,若无其事,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全然没有十几年前小流氓们传抄《 少女的心》时那种鬼鬼祟祟,心惊肉跳的嘴脸。这类性知识出版物来势凶猛,一 下子就饱和滞销了。反而是传统的女人话题经久不衰,永远畅销:开奔驰玩股票 的女强人,嫁秃顶老外的妙龄女郎,为一掷千金的大款陪舞、陪夜的女大学生等 等。人们对这一类大同小异、千篇一律的故事怎么那么执着呢?这除了反映对金 钱和禁果的热望之外,更透露了社会的一种广泛的焦虑:商品大潮下一些女人以 生意人的潇洒精明的风度将自己待价而沽,冲垮了不少人的心理平衡。   当然,妇女卖身非自今日始。女人肉体是人类最古老的商品之一。但传统社 会里,这宗贸易从来是操持在男性手中。假如我们继续借用经济学的术语,这个 问题的关键是女性身体的财产权总是归男性所有。无论是在传统婚姻,还是较为 商业化的娼妓行业,还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纳妾制度中,妇女都是由男性掌握、 交换的的私有财产,妇女自己是被买卖的对象,而不是这项交易的定夺人。   中国几十年的社会主义革命无论有多少失误,起码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成绩, 就是提高了妇女的地位,使得妇女多少有了人身自由。托他老人家福,连现在赶 资本主义浪潮的妇女们也受益匪浅。八十年代以来的商品大潮的激荡之下,需求 、供给两方面的力量使得娼妓行业在中国成为盎然活跃的一个经济部门。当然, 卖淫业属于黑社会、灰市场,用它并不能说明本文想论述的新形势下男女社会关 系这一问题。而且,我国新时期的卖淫业尚不是大问题,我国要想成为一个世界 娼妓大国,还要有一段发展时间。我们不妨把“嫁秃顶老外的妙龄女郎”、“为 大款陪舞、陪夜的女大学生”作为讨论的起点。该女郎、女大学生们的行为可算 一种准卖淫行为。但和旧社会逼良为娼不同,她们中绝大多数是出于自愿,而且 她们对男性对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换句话说,和旧社会不同,现在妇女自己能 够以所谓“交易甲方法人地位”来主持出卖自己肉体的业务了。妇女自己决定愿 意卖给谁,卖几点,卖什么价。于是,社会的焦虑就来了。一般来说,在种种焦 虑中,不仅有怀念新中国情结,认为新的贫富差距、对外开放带来了旧社会的糟 粕,更有那特别九斤老太的情绪,一言以蔽之,婊子!有时人们真正不能接受的 ,最主要还是现代的婊子们成了交易的主体,还向男人讨价还价这一事实,而不 是妇女成为商品——交易的对象这件事,因为后者古已有之,向来如此,没有什 么可大惊小怪的。   好几千年了,妇女总被男性拐来卖去,今儿个好不容易妇女可以理直气壮自 己卖自己了,这些人有什么心里过不去的呢。   本文并不想局限于卖淫问题就事论事,而是以它作为一种行为趋向的理想型 。中国八十年代以来,女孩子们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身体色相是一笔潜在的待价 可沽的财产,然而她们也鄙视“婊子”,认为自己比她们高贵出许多。只是她们 和男人的交往方式越来越象作生意。男士们对她们的印象是:现在的女孩子们变 得越来越精明、越来越利害,连笑都是论秤卖的。这说明广大女孩们觉悟到了自 己在市场上的价值,开始懂得了“寻租”行为。另一方面,正经女孩们靠把“婊 子”姐妹们踩在脚下而让“寻租”在传统礼教的昏庸父亲面前得到默许。滑稽的 是,在男士们的眼里,淑女们的“寻租”和“婊子”们所收的“服务费”,又差 不多是一回事。   很奇怪,骂“婊子”存在于几乎所有文化中。用经济学眼光看,妓女的职业 无非就是对男人提供一种服务,该项服务在婚姻制度下由妇女免费无偿提供。在 西方社会,职业妓女的平均收入甚至要稍高于白领中产阶级水平。难怪“婊子” 要挨骂。别的女人白干,男的白拿,她们却收费!有人却干脆指出:婚姻本身就 是一种长期卖淫。看来经济学是善于一针见血的。更有一位女权主义者提出:鉴 于妇女的家务劳动是一种产生剩馀价值的社会劳动,妇女应收取该劳动的工资。   这里,一下子把卖淫的队伍扩充,把“婊子”提高到雇佣劳动者的高度,并 不能怪经济学或女权主义。这是人类当代生活全面商品化所使然。妇女在传统家 庭内的义务劳动(包括性交)最终将走市场经济的道路,这应是资本主义制度继 东欧苏联私有化之后的下一个奋斗目标。   资本主义文明创造了前所未有物质财富,也把人类生活和生命中的一切都变 成了工具和手段。传统的生活范畴,如娱乐,友谊,情感和宗教,本来不受金钱 的支配,在资本的推动下都可以人为地形成市场,象商品一样批量生产,可以象 挑罐头一样随意采购。正如马库塞(Herbert Marcuse)所说的那样:资本主义 文明的技术统治压制了人类体验的维度,因而也就使生活失去了爱欲。   特深沉的主会指出这是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代价。然而,上帝是不会跟人类 讨价还价的。   在现代文明社会的日常生活的单调运作中,会有一些突发的时刻,人们的社 会生活骤然陷入集体的狂欢和生命的陶醉中,爱欲之神笼罩着人群。著名的“杯 水主义”就诞生于俄国十月革命后旧秩序突然崩溃,新秩序尚未建立起来的灾变 的日子里。另一个人们常提起的例子是六八年五月巴黎的街头。我则想起七九年 北京的民主墙。   大冬天人们围在民主墙边看大字报,听演说。听那边有动静,挤近一看,一 帮人水泄不通地拥挤着在看贴在树上的一张小字报,用钢笔描过的英文标题是“ sex open!”大概小字报的作者刚学英文,还未学到“性解放”的表达 ,但又感到非用英文才能表达出一腔特西方、特解放的热情不可。有人问那英文 怎么念,就有人教:“塞克思熬盼!”不出一会儿工夫,挤来挤去的人们都在那 儿念叨着,熬着,盼着。   这景象,的确象征着当时的一种现代主义的文化气氛:政治上的松动,使得 言论不必再仰仗权威、文学不必再作催辈儿,于是才有了为文学而文学、为艺术 而艺术的朦胧诗、星星画展运动。青年中也弥漫着为性交而性交的现代主义精神 。在城市的夜幕下,青年人的脱衣舞会在秘密进行;邂逅的男女青年,曾有一套 互相勾引的切口暗号,一旦完事,就各奔东西,不留姓名。男女青年们还最喜欢 那些召之即来,来之能干,干完则散、不再见面的痛痛快快的对手。这种情况当 然与旧体制的性压抑和大量回城的知青茫然颓废的心情有关,而这一青年自发的 运动则给那个时代写下了独特的一章。   灾变的年代很快过去,爱欲也就很快随着文明秩序的恢复而消亡了。 〔寄自 xiaox@cicero.spc.uchicago.edu〕              自 私 的 基 因                 ·石灰·   本人在中文网上谈马克思主义时说过,马对人性的表述有过分偏重表型之嫌 ,并说过要写一文关于基因型的。下面即是此文的上半部分,欢迎诸位读者评论 、赐教。据本人观察,一般人都会有这么个生活阶段,在生命哲学和伦理中“自 扰”一番。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有些人一辈子出不来,当然也有些人压根 就没进去过。本人也曾坠入此“旋涡”,倒不是因为想穷究生命存在的意义,而 是困惑于人类本性的界定。   三字经开头便是“人之初,性本善”,可见古人就有相信人性本是善的。西 方也有“白板说”,虽不本善,至少也不恶,任写任画。佛教不同,讲人生痛苦 ,说根源在欲望,要摆脱痛苦就得灭欲,其过程称为“羯磨”,灭欲成了,便达 “涅□〔上般下木〕”境界,可见佛教认定“邪念”与生俱来,否则又何需“羯 磨”。古希腊神话中有“潘多拉盒子”,打开之后,各种邪恶、疾病、疯狂就都 飞出来了,合拢时只剩了个希望。基督教讲的是“原罪”,有肚脐眼的谁也甭想 逃。这些都应属“性恶论”。黑格尔更深沉些,他认为,讲“恶”是促进一切社 会、历史进步的动力比讲“善”是促进一切进步动力的,说出了更大的真理。喜 欢弘扬中国古代先秦哲学的,在这儿倒是真的可以有一番作为,因先秦法家确有 类似观点,且早了两千年。本人一向见了深奥的大道理就头发胀,脑袋便不管用 了。好在如今据说已到了从分子水平研究大脑的时代,所以还是来点业余的理工 吧。   有些岁数的人一定都还记得,当年提倡学雷锋,号召要“毫不利己,专门利 人”,做一个“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人”。“文革”时又加上“要斗私批修”和 “狠斗私心一闪念”。不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批,连“一人为大家,大 家为一人”和“先公后私”都被批,说应该是“公而忘私”或“大公无私”。提 倡倒也罢了,还有理论垫底,说人本不自私,也没私有观念,“私”是“私有制 ”的产物。这下哲学上也站住了,先物质后精神,历史唯物主义挺彻底的。可也 许是本人的眼睛带色儿,怎么看怎么不象,思想弯子老也转不过来。周围的动物 界,甚至植物界,还不到“私有制”级别吧?可“毫不利己,专门利它”又在哪 儿?连“和平共处”都谈不上。在人类社会,许多现象或许可解释为“文化沉淀 ”的结果,因“私有制”由来已久,“恶劣影响”不可小瞧。可小孩、婴儿还不 是“抓来就吃”、“饿了就哭”,见过哪个婴儿为别人肚子饿而哭闹的?人生来 就自私的“迹象”比比皆是,相对而言,还是“性恶论”更深刻些。以本人之见 ,不是私有制派生出自私,而是人性的自私在一定的条件下造成了私有制。为此 本人还付出过代价,记得考研究生时,有一政治题,正是关于自私和私有制关系 。当时就傻眼了,过了一半时间还一笔未动,后来的违心之作差点没把总分给拉 下来。   理论不同倒也罢了,对眼见耳闻的客观事实,都会有不同的解释呢,有时还 很不一样。记得在前苏联,李森科把持农科院时,有几个“科学实验”非常有趣 ,对结果的解释颇有创见。一棵大树苗周围同时种了许多其他细嫩小苗,一段时 间后,大树苗长成大树了,周围小苗都没能成活,结论是小苗们为那大树苗长成 参天大树,无私地奉献它们的养分以至生命。多么崇高,挺感人的不是?还有一 个实验,在猫刚生出一窝小猫时,偷偷地换上一窝小耗子,据说长成大耗子后猫 仍不吃,结论是与帝国主义和平共处有科学根据。曾读过一本叫《获得性遗传》 的专著,足有两英寸厚,科学实验一个接一个,看后对题目还敢有怀疑?不满足 现存的“号召”和“科学实验”,就去翻老祖宗的。其实人家老马、老恩并不很 武断,对“科学的共产主义伦理学”的贡献主要是针对种种“非无产阶级伦理观 点”(如康德、洛克、黑格尔、费尔巴哈、杜林等)的批判,而对自己观点的正 面阐述并不多。他们主张的当然不会是“利己主义”、“个人主义”,但也不是 想象中的“利他主义”,而是“集体主义”再加些“功利主义”。这对当时正处 于矛盾中的本人倒是个不小的安慰。   人类本性中的自私虽然随处可见,人性中“利他”因素也不算少见,对雷锋 、张思德等英雄人物,领袖们已有定论,本人在此不敢说三道四,还是挑捡一些 普及的、俗点的吧。普列汉诺夫曾指出过,母爱和怜悯他人的同情心是人性中明 显的利他因素。说到其他动物,“利己”或许表现得更为赤裸裸,然而有些“利 他”行为也显而易见。论起动物的“母爱”,可一点不输给人类,人类的母爱有 时还有“利己”之嫌,所谓养儿防老。有些动物的“母爱”似乎更“崇高”、更 纯粹些。再低等一点的动物也不例外,蜜蜂为保护蜂巢免遭骚扰会拼命出击,甚 至不惜牺牲自己个体生命。还有一种鲑鱼,到了产卵期就要游回淡水河的上游, 成群结队溯流数千里,见过的无不为之感动,产了卵后便精疲力竭而死,还有比 这更壮丽的吗?看来,“利己”、“利他”这场官司永远也了结不了。   学过一点基础生物学的都知道,生物的最基本特征是复制,现代生物学已证 明,一切生物的遗传信息都以DNA为载体,以基因为单位。无论是人类、猴子 还是猪狗牛羊,大象、蚊子还是青菜、萝卜,甚至于细菌、病毒(有些病毒以R NA为载体)无一例外。记得好几年前还在国内时,曾读过一本叫《自私的基因 》的书,颇受启发。其基本观点是,虽然“自私”一般在个体水平上表达,然而 更准确地说,“自私”应体现在基因水平上,即“自私的基因”。条件允许的话 ,所有的基因都将疯狂地、毫无节制地复制自己,而一切生物体从本质来说只是 “自私的基因”的躯壳,是这些“自私的基因”用来保护自己、适应环境、增强 竞争力的,一句话,只是增加基因复制机会的手段。当然这是从进化、遗传的角 度看问题,从其他学科出发,生物体当然不只是躯壳或手段。在众多人文学科及 人们日常生活中,人是主体,谁会总以为自己是DNA的“奴隶”?动物的初级 生理反射的产生,基本上可归因于相关基因或基因群产物的协同作用,更为复杂 的动物行为,离基因更“远”些,然而最终也应可在相对应的基因群中找到根据 。一切有利于基因扩增的行为将在进化中得到巩固和加强,不利的行为将会逐渐 消失,但在这儿必须强调一点,即有利于基因扩增的行为不全是有利于生物个体 本身的。   把“自私”落实到基因上,就可解释上述表达在生物个体上的“利他”行为 。虽然母爱有时不利于母亲个体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但母亲与其下一代共有许多 基因(理论上说是一半),母爱极大地增加了这些后代存活的机会,因此增加了 这些基因扩增的机会,其中包括那些“携带母爱”的基因。可以想象,在漫长的 进化过程中,一定曾出现过许多较少母爱的物种,然而终因存活率低,基因密度 逐渐降低而遭淘汰出局。蜜蜂袭击进犯者并不利于个体本身,且时常以生命为代 价,此等自杀行为如何得以保存?“个体的自私”显然无法解释。其实工蜂的攻 击有助于保护蜂巢,因此保护蜂后和雄蜂,蜂后拥有工蜂的全部基因,包括那些 与“奋不顾身”相对应的基因,保护蜂后和雄蜂有利于基因扩增,而工蜂本身却 对群体繁殖、基因扩增并没有直接贡献。工蜂以死相拼,其实与人们遭当头棒击 时,以手抵挡的情形接近,也与玫瑰花上的刺类似。至于鲑鱼的“忘我”,读者 此时一定自己已有解了,在此不予赘述。   “自私的基因”理论可解释相当部分的动物行为,也包括很多人类行为。然 而,到了高等动物或人时,则必须十分谨慎小心。基因决定行为可不是“一个基 因一个酶”那么简单,不但是众多基因“协同作战”、“遥测遥控”,而且还深 受诸多外界因素影响。从“自私的个体”到“自私的基因”,初看只有些微差异 ,然而千万不要小看这点差别,人类的整个文明大厦或许就系在这根头发丝上了 。从中你不但能读出母爱和同情,甚至还能读出爱国主义呢!行为的基因属性又 决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可怕结果,有兴趣者请看本文下半部:《潘多拉盒子的生 物基础》。 〔寄自 linglimi@macc.wisc.edu〕 【网萃】∽∽∽∽∽∽∽∽∽∽∽∽∽∽∽∽∽∽∽∽∽∽∽∽∽∽∽∽∽∽∽      ◇ 统 ◇ 读 ◇ 生 ◇ 话 ◇ 台 ◇ 湾 ◇     〖统读生序〗 刚订阅中文网时,在网上贴帖子的台湾人非常     少。大陆同胞对我们几个“少数民族”是相当友善的,即使有     不同意见,在用字遣词上仍然是以礼相待求同存异。我除了回     应大陆同胞对台湾事物的看法,偶尔也放点爱国屁或者抄抄书     报。在中文网里的经验是,对事不对人是不存在的,中文网的     主体是人不是事。到中文网贴文章,目的是和人交朋友,见解     是好是坏倒在其次。再高明的文章如果失去了这层意义,对於     贴和回应的人都是损失。重看自己的旧帖,感想是惭愧,理直     气和、义正词婉,说来容易做来难。              台 湾 的 前 途   大陆偷渡的船民形成的因素很多,不单是攒钱的问题。台湾也一样有大批的 人移民霉国。以大陆目前的经济发展,数十年後大陆人民可能比台湾人民更富。 台湾现在的富裕是很多有利条件综合而成:日人留下的基层建设,美援和两代人 勤俭打拼是主因。如果这一代台湾人不知开源节流,金山银山照样会坐吃山空。 弟看到台湾来霉的学生,一届比一届出手阔绰,其实是担心多於喜悦的。台湾在 政治经济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中共的敌意只是台湾发展的外在障碍,外患并不 能掌握,人家高兴打你便打你,高兴抱你便抱你,说出话全算数的还是签了字都 认账的,世界上还找不出一个政党,无论是谄媚讨好,还是划清界线都不能真正 解决问题。也许我们应该多关切台湾政治经济上的持续正常发展。试想台湾若有 倭国的经济实力和霉国的自由民主,想被人欺负都不容易。我以为台湾唯一出路 是自立自强,解决内部的隐忧和冲突。国民党转进带来的政经人才补充了台湾在 二二八事件中损失的精英。现在这些人早已凋零,战後在台湾土生土长的第一代 和外省第二代还能撑著。再下一代的台湾人接不接得下这棒子却是个问题。目前 让民进党执政,台湾人民也是不安心。台湾已走出专制的强人领导的阴影,但是 全民的民主法治素质还有待努力。民主不是一群驴子投票选出一头最蠢的驴带路 ,民主国家一样需要强人的领导,专制是谁的枪大枝谁出头,民主是贤能的强人 能出头。台湾很多人想出头,这出头的人是不是蠢人恶人,就看这群人是蠢还是 不蠢。               论 民 族 大 义   要比“民族大义”,台湾人最讲“民族大义”,咱们祖先在抗日的时候,毛 主席和蒋委员长都还没出生呐。再看看现在台湾的教科书上的中华民国国土是包 含外蒙古的“秋海棠叶”,比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老母鸡”多了一大块。弟窃以 为,最好大家都用大清帝国的版图,把黑龙江北边那一块摆进来,再把元朝在欧 洲占过的地也画进来。小日本用的是咱们的汉字,长的也是黑眼黄肤单眼皮,个 头又小(洋人杂交品种不算),包准是先秦徐福带去的童男童女繁衍的,这下不 单是钓鱼台,连本洲、四国、北海道……大小岛屿一概统一。以解放军的实力解 放新加坡用一个步兵师恐怕有浪费兵力的嫌疑。最近又听说印地安人是大禹後代 ,那美洲也是咱们的。反正也不知是谁规定的,同文同种的只准成立一个国家。 至於谁当家,中国几千年,不想当皇帝的就只这麽孙逸仙一人,反正到时候中国 人再干一场群架就成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王的先焚书坑儒,再文化甚麽的 一番。不够劲的话还可以来个操英干美,越进越劲。打输的要是不服气还可以骂 打赢的是“匪”呢!             两 岸 劫 机 问 题   我没吃过牢饭不知十年牢狱是长是短,也不知劫机者是否真的政治受难,但 是我不同意把动机和行为混淆的论点,动机不会因行为方式而消失。犯罪动机是 法院量刑的依据,杀人偿命的时代早已过去,以动机量罪举世皆然。他们犯的是 劫机罪,投奔自由是他们自认的动机,台湾警检当然会调查侦讯,至於法官采不 采信劫匪的自白,是法官的权责。如果台湾法院研判证据的结果与您的主观判断 不同,未必就是错误的判决。徒刑十年轻乎重乎见仁见智,亲痛仇快尺度难同。   劫匪以威胁乘客的生命安全为手段来索取他们的要求,不是以伤害乘客为目 的。他们赌的是自己的性命,他们要赌在机场被查获的可能,一旦机场的安全措 施未能查出劫匪凶器,让其登上飞机後,想要和劫匪拼命一搏的安全人员或是想 制匪成名的乘客就和劫匪一起来赌所有人的性命。劫匪是希望飞机平安落地的, 没有想当制匪英雄的人,乘客的性命就无虞,损失的是精神紧张和时间浪费。   大陆的法院是不是共产党开的我不知道,但是台湾的法院不是国民党开的, 国民党政府无权干涉法院审判,法院的判决不必硬要和国民党扯上关系。从宽量 刑是法院法官的裁量,不是国民党的政见。在服刑一定比例後可假释出狱是罪犯 合法的权益,卓长仁等假释出狱还是刑满出狱我不清楚,如果说十年徒刑只是形 式,台湾法院如何向台湾其他受刑人亲属交代?我不相信法院会因人误法。世界 各国对政治犯都有特别的处理程序。两岸合作打击犯罪是共识,但是对政治动机 的罪犯,站在人道的立场,台湾法院有查证考量的必要。是真是假当然会尽可能 查证,决非劫机者口头说说就是,有自称民运人士的偷渡者被遣返的例子可查。   台湾涉外事件一般是依照国际惯例处理,劫机应该也是一样。问题是中华民 国政府尚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也从未正式放弃对大陆地区的管辖权。如果中 华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彼此承认、互有邦交的国家,管辖权也各自分开,劫 匪就会依照国际惯例,被遣送回大陆。如果事件是反过来发生的,以目前的两岸 关系相信中华人民共和国也不会依照国际惯例处理,将劫机犯送回犯罪所在国。   台湾从未有鼓励匪徒劫机的事,从前台湾是曾经以黄金鼓励共军驾机起义来 归,不过劫持民航机并不算是义士,劫民航机来台湾不但没有黄金可领,还要判 刑坐牢。说台湾鼓励劫机是推卸责任的说法。机场当差油水好,上通下连关系巧 ,安全管理随便搞,捅了漏子怪宝岛。世界各国都把民运人士送回大陆,保险天 安门可多平静个几年。劫机者也是人,也有争取自由的权益,但是他们用劫机的 错误方式确实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相对於严刑竣法的大陆,十年徒刑是轻判, 但是对於台湾法律而言,十年已经不轻,到底十年判刑是轻是重,也许学法的网 友可以列个世界各国劫机罪行判例的比较表比较一番。             论 三 零 一 法 案   霉国的三零一法案并不是要求名单上的国家一定要买霉国货,而是要这些国 家开放国内市场限制,立法保护智慧财产权等等,以促进公平竞争。举例来说台 湾的烟酒公卖开放後,欧洲国家获益大於霉国。霉国以301法案压迫中华民国 政府加速立法保护智慧财产权和开放国内市场并不是令台湾人高兴的方式,但是 台湾要成为经济开放、市场公平的国家确实需要一些改进。台湾的消费者也希望 享受价格合理的进口商品,而立法保障智慧财产对台湾创作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霉国想靠301强迫中华民国丧权辱国那是绝无可能。              绿 皮 与 红 皮   拿夏威夷和霉国的关系,或西藏、新疆和北京政府的关系来比台湾和大陆的 关系是犯了根本上的错误。这一个中心没搞通,即使再怎样用力抓两个基本点也 是生不出儿子来。不同之处俺提过好几回了,简单说,夏威夷人是霉国国民,西 藏人和新疆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但是在台湾的中国人是中华民国国民,对 台湾人而言“中国”是指中华民国,可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更不是中国共产党 。俺也支持六·四,俺也怕中共迫害,俺也是六·四前来霉国的,却分不到一张 绿卡,因为俺的护照是绿皮的,这时就不如红皮的管用。            大 陆 盲 流 上 台 湾   是“偷渡”还是“迁徙”是法律问题不是人权问题。中华民国是一个主权独 立,有八十二年历史的国家,至少两千万人口使用它的身份证和护照。生活在台 湾的人以“中华民国宪法”为基础制定各种法律来保障权利和履行义务。而大陆 同胞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为基础制订各种法律规矩。生活在台湾和大陆 的人分别由两个不同的政府所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选出的人大台湾代表要 代表台湾,就像台湾的万年国代要代表大陆各省人民一样荒谬。世界各国人士到 台湾拿的是中华民国签证,到大陆用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签证。台湾人到大陆 没得到中共政府的签证是“偷渡”,反之亦然。“种族”和“国家”是两码子事 ,新加坡多的是汉人,新加坡人到大陆到台湾得用不同的签证。没有签证许可到 别的国家便是“偷渡”。没有屋主的许可,进入屋内便是“非法侵入”,谁会容 许陌生人在他家里自由出入?就是好朋友互相拜访,也该先按个门铃吧。碰到化 缘的还好,观音请罗汉,一个儿抵十八个儿勉强撑著。要是丐帮兄弟可糟,乞丐 赶庙公,庙公不加入丐帮还分不到供奉呢!再说要是上门的是土匪强盗,或者是 讨债寻仇的,尤其是拿枪杆子的,这门哪能开?不是每个黄肤黑眼睛的都像咱网 上弟兄们一样都是好人嘛,这年头贼都得防贼,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台 湾 的 议 会   两蒋时代当立委不必争吵,反正一切由中央决定,大哥说一是一,没人敢说 二,秩序文明得很。不过能吵能闹比一言堂有趣多了,况且民主方式选出的立委 总有几个受喜欢干架的选民支持,说不定将来还得给少数喜欢干架的选民几个保 障名额。曾请教过霉国人,霉国议会也兴过干架,台湾立院保证不是世界专利, 也进不了金氏世界记录。台湾立委公然干架,光明正大又娱乐百姓,比私底下搞 谋杀,迫害好玩多了。台湾民代掐架秀始於原民进党现社民党的留德博士朱高正 。别小看这少林绝学,它是对抗当时国民党表决部队的有效方法之一。朱博士的 胆识没话说,我就是佩服。若是大陆有民选的民意代表,我倒是期望大陆也能出 几个勇於对抗权威的打手。像任何把式一样,耍多了没趣,观众也不来劲。人家 朱博士早早不玩了,後来者仍然在东施效颦。拾牙慧当跟屁虫不须勇气,脸皮够 厚就行了。这些演员第一要有精湛的演技,昨晚上还同桌吃喝,唱卡拉OK有说 有笑的,一进了议场得翻脸比翻书快。比划的时候要看起来像你死我活,擦破皮 儿的要装的像动脉出血,扭到筋的得叫的像断了骨,打不出外伤得装成脑震荡。 第二是道具要齐全,白布条是必备道具,开打前写几个大字绑额头上,开打的时 候才能吸引摄影机焦点,打完後可以拿来绑胳膊假装断了肘子。第三得看起来很 英勇,外强中干没关系,太老的、坐轮椅的都不合格。早期这种议会舞台剧非常 叫座,不但有双人秀还有大家一起上的大戏码,现在观众腻了票房差了演员也越 来越难找,再过一阵子可能要到电影院才看得到。            六 四 和 台 湾 经 验   年幼并不一定无知,学生未必尽是清纯。从五·四到六·四。从红小兵到天 安门的知识青年,无数真正热情纯真的青年学生因为狂热的同学而丧失性命。为 何无辜的人要为玩弄政治的人付出代价?改革不是革命,彻底的改革要靠忍耐, 实力和机遇。在千万学生之中只要有一个像李登辉先生一样的人物,可以从主张 台独的热情学生,变成中华民国总统,中国的改革可以少流多少血?也许中国当 权的政要也曾经是热情的学生,那麽是权力和欲望容易让人忘记信仰,还是民主 自由的真义从未深入中国人的心?   奋斗了四十多年的台湾民主运动有了现在的成果,台湾人民所流的血可以说 是非常的少,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台湾人先天的移民性格是争取自由与民主的基 石,而最关键的因子,是蒋经国先生在保守与开放,专制与民主之间展现了政治 家的智慧,他大量重用台籍精英,开放言论自由。历史性的美丽岛事件,表面上 是专制与民主的对抗,实际上是绝对权威的崩溃。庆幸的是,无论站在哪一种立 场,台湾人体验了暴力的残酷和错误。这是为何以暴力实现台独的主张会在台湾 挫败、以及在台湾的学生民主运动和大陆六·四以完全不同的面目收场的重要原 因。以台湾现在的民主自由相对於中共的残暴专制,台湾独立运动究竟是违背民 族大义的分裂行为,还是建立民主自由的国度的追求?而戈巴契夫是开启苏联人 民自由民主大门的一代豪杰,还是造成苏联瓦解的卖国贼?六·四是暴民动乱还 是追求民主?不同的立场与角度给予不同的答案。   人们咒骂镇压六·四学运的解放军残暴,但是派到西藏镇压独立残杀藏胞的 解放军,却是被歌颂的民族英雄。难道插上民族主义的大旗,手足相残也变得理 直气壮?中国人何时才能不为自己的残暴愚昧编造冠冕堂皇的藉口?何时才能不 成为政客自私贪婪的牺牲品?中国要到哪一天才能富强康乐四海归心,而不必因 为众叛亲离而四处张牙舞爪?何时才不必让爱她的子民流落异乡去寄人篱下?台 海真正的安全在于中国大陆的民主和富足,如果领导十数亿人口的政府还停留在 舞刀弄枪的政治文化水平,台湾即便是独立,也是与兽为邻,寝食何安。中国的 民主自由问题比台湾独立问题更需要中国人努力求解。如果连平民百姓的民主自 由都不能做到,民族大义无非是玩弄人民情感、草菅人民性命的伎俩。   从独裁专制到民主自由,流血是无可避免的。无论成功与失败,流血的都是 人民。如果六·四给所有中国人的经验仅仅是独裁政府的暴虐,而不是暴力本质 的残酷和错误,那麽无数的政治斗争可以打著民主自由或者民族大义的美丽谎言 ,让人民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残杀。如果争王称霸一统天下的思想教育方式继续助 长中国人已经无所不在的封建思想,中国的民主之路,还有无止尽的血要流。民 主自由的潮流是无可阻挡的,但是付出的代价却可以不同。也许中国的李登辉就 在诸位之中,也许邓小平或者他的後继者会像蒋经国先生一样,能给中国开出一 条流血最少的民主之路。也许,只是也许。 ※※※※※※※※※※※※※※※※※※※※※※※※※※※※※※※※※※※ ※                                 ※ ※ 本期编辑:散宜生                        ※ ※ 审稿:  竹人、蠢侠、方舟子、呆子、台北阿生、冬冬、灰人、古平 ※ ※ 校对:  散宜生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student.msu.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anonymous ftp ifcss.org, cd org/xys (GB format) or  ※ ※      act/archive/magazine/xyusi.hz (HZ format).      ※ ※ 订阅:  订阅(停订) uuencode GB版,请寄一单行电子邮件至  ※ ※      cx3575@coewl.cen.uiuc.edu,写明 SIGN-ON (SIGN-OFF)。※ ※ 版权:  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作者联系。          ※ ※ 谜底:  水门事件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