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科学精神:缺失与重建  崔光胜   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是我国经济发展最快最昌盛的时期。这一时期,人民 生活水平有了根本性的提高,综合国力也不断提升。但与此同时,我国的迷信、 伪科学活动在一些地方泛滥成灾。甚至出现了对社会危害极大的“法轮功”现象。 一面是富足的物质生活,一面却是颓丧的精神世界。这一矛盾现象的产生,原因 固然是多方面的,但与我国在社会转型时期长期片面地重视科学技术的发展,忽 视科学精神的传播;重视社会物质文明建设,忽视精神文明的提高,有着非常重 大的关系。科学精神一旦丧失,迷信邪恶的东西就会抬头。因此,关注我国科学 精神状况,重建当代科学精神,在当今显得尤为必要。    当前科学精神缺失的主要表现    科学精神的缺失,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理论性问题,而是一个带有普 遍性的实际问题。它既有民族性,也有个体性;它既涉及平民阶层,也涉及官员 和学者阶层。为了便于分析,我们权且把它分为三种类型来探讨。    1.平民型的科学精神缺失    平民是社会构成的主体,是社会成员的绝对力量。平民的精神状况,直接反 映社会的道德和科学水准。早在“五四”时期,陈独秀先生就指出了中国平民的 科学思想之不足:“农不知科学,故无择种去虫之术。工不知科学,故货弃于 地……商不知科学,故惟识罔取近利,未来之胜算,无容心焉。”毛泽东也曾在 《湘江评论》上撰文指出:“中国的四万万人,差不多有三万万九千万人是迷信 家。迷信鬼神,迷信物象,迷信强权,全然不认有自己,不认有真理,这是科学 思想不发达的结果。”“五四”运动至今已过去了80多年,平民的科学思想虽然 有了实质性的进步,但离世界水准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按照国际促进公众科学素 养中心主任米勒提出的“米勒标准”,中国科普研究所“中国公众科学素养”课 题组进行了调查,结果表明:我国公众达到“基本科学素养水平”的比例仅为0. 2%(理想标准是占国民总数的10%),即有99.8%人没有达到此标准。在中国 平民阶层,很多人仍然把人的命运寄托在算命卜卦、烧香拜佛之上;把治疗身心 疾病寄托在巫医神汉身上;把发财致富之梦寄托在对神的供奉上。个体的精神世 界一旦被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哀所占有,那么江湖骗子、算命先生就会大行其 道。即使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香火之旺、庙堂之多也超乎想象。有人对此形 容:“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田,有田就有人,有人就有庙。”在城市,情况也 不容乐观。近十几年膨胀起来的各种气功派别,(其中“发愣功”就是一个极端 典型的例子),大肆宣扬邪教、伪科学,鼓吹封建思想。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中 国平民的精神思想、科学素养的低下状况。    2.学术型的科学精神缺失    与平民型的科学精神缺失相比,学术型的科学精神缺失,其性质和影响更为 深刻。我国目前所实施的科教兴国战略就是通过科技进步来实现国家发展和民族 复兴的。学术也是人类文明的尺度和殿堂。如果学术领域失序或混乱,表明社会 的矛盾已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且会反过来加剧社会的失序和混乱。当前,学术 精神失范的主要表现有权力本位观和金钱本位观两个方面。    其一,学术的权力本位观。它是根源于中国传统的官本位体制。当今,由于 社会资源主要控制在高度集中的官价体系当中,官员获取各种社会资源极为便捷。 官越大享用和控制的资源就越多。学术地位和名誉作为一种文化资源,也难逃这 种权力的支配。因而,官学不分、以官治学的现象非常普遍。官员拿文凭、捞学 位、谋取学术头衔,以及出书、评职称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在学术界,有一些人 治学的本事不大,弄权的本事却大如天。他们扬长避短,先谋官而后谋取学术地 位,从副教授到教授,再到博导,一路轻轻松松。然而,这个漫长的过程,对于 一个真正的学人来说,几乎要穷其毕身精力。权力的侵入,使得原本神圣的学术 变得庸俗不堪。    其二,学术的金钱本位观。它是学术追逐金钱,金钱又腐蚀学术的恶果。在 学术界流行着两句话:一句叫“官大学问大”,另一句则叫“老板学问长”。之 所以出现“老板学问长”的怪现象,主要原因就在于,在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的过程中,金钱的地位开始不断提升,且从经济领域向非经济领域渗透,就如同 权力追逐学术一样,学术地位和名誉也成为金钱追逐的对象。金钱的支配者-- 老板,为了提升其自身的社会地位,实现自身的价值,拚命谋取学位和职称、充 当著书主编和学术评委等。    其三,学术的功利主义观。它是与学术权力本位相对应的又一层面的表现形 式,前者为权力关系的派生物,后者是利益关系的派生物。在当今社会的现行体 制下,学问、学术学者已不再是单纯的本体,学位的获得、学术成果的发表都与 自身的利益密切相联,如职位、社会地位,工资收入,以及房子、车子等。在利 益的驱动下,学术界和学术时常表现出一种急功近利和极其浮躁的利益心态。如 果说,权力本位观和金钱本位观是学术精神失范的特殊表现形式的话,那么,学 术界和学者的功利主义则是学术精神失范的普遍性特征。二者如果“有机”结合, 或者上行下效,我们的精神大厦将会随之倾覆。    3.官员型的科学精神缺失    官员在中国是一个庞大而特殊的群体。作为一种特殊的群体,它们有着自己 特殊利益要求。前面谈到的两种类型的缺失,均与官员有着直接的关系。官员在 当今体制下,既是政治的主导者,也是行政事务的干预者。他们的民主意识、精 神思想和社会责任感如何,能直接反映整个社会的法治和道德水准。归纳起来, 部分官员所患的精神贫弱症有三种:一是“盲目决策病”。决策原本是凭科学, 而病态性的决策就是凭权力、凭感觉。这样的决策导致的失误损失往往都是巨大 的。在全国,由决策失误造成的损失是一个难以统计的数字。二是“弄虚作假 病”。病态性的做假,说明假的程度已相当严重且有一定的社会市场。造假往往 与当权者的利益是紧密相联的。当造假作为一种政治需要时,其后果就更加严重, 性质就更加恶劣。当前,有以谋取政绩为目的的造假:如假产值、假统计、假国 民收入,甚至假绿化;有以谋取个人利益为目的的造假:如假干部党员身份、假 文凭、假先进材料,等等。三是“腐败病”。腐败虽然是凭借手中权力攫取公共 财富为个人所享用,但深层的动因则是腐败者信仰迷失、道德沦丧,价值观、世 界观完全错位,表现出对金钱的极度崇拜和对社会对个人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 本质上是一种堕落的、腐朽的人生观。官员的腐败除腐蚀政治,搞垮经济外,对 社会的法治和精神思想都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正视现实,重建当代科学精神    科学精神的缺失,源于我们长期以来对科学精神的认识不足,重视不够。从 文化层面上来分析,专制的文化是抑制科学精神生长的根源。在封建社会中,儒 家文化所强化的是“三纲五常”和“君臣父子”,科学技术被视为“奇技淫巧”, 长期备受歧视、压抑和摧残。后来,虽然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新民 主主义革命的洗礼和改革开放的哺育,但国人的科学精神张力仍显不足。从经济 学角度来分析,功利主义也严重阻碍了科学精神的提升。以往,我们对于科学看 重它的经济价值,即它的生产力作用,而对于科学中所包含的社会价值或深厚的 文化思想,往往忽略不见。科学思想的缺失和观念的差异,导致我们在世界民族 中不断落伍,以至长期遭受西方列强的欺侮。台湾著名科学家吴大猷先生曾一针 见血地指出:“中国长久以来就缺乏科学思想。”    重建当代科学精神,需要有理性的文化观念,即树立“大科学观”    因为:第一,从人与世界关系的角度看,科学是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基本方 式,科学精神正是把探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统一作为其终极目标;第二, 从人类的文化创造活动来看,科学精神是人类文化精神的核心系统,它对于人类 文化的发展具有基础性和指导性作用;第三,就其目的和本性而言,科学精神的 实质是建立人与自然的关系,其根本目的在于疏导文化情结,抵制文化专制,剥 脱文化的民族形式,推动文化创造;第四,从其价值形态来看,科学精神是一种 特殊的评价体系和检测系统。它的逻辑的普遍必然性和系统的开放性,对人类的 认知思维具有指导作用。是否具有科学信念、科学方法,是否追求科学真理和服 从科学规律,成为衡量不同个体、集团乃至民族智慧和文化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尺。 由此可知,科学精神是一种既包含具体科学,而又超越具体科学的文化理念,这 种理念内化在科学家的良知中,体现在科学方法中,凝结在科学建制中,贯穿在 科学实践中。    重建当代科学精神,要淡化“功利性”    片面强调“功利性”是狭隘功利主义观。科学和技术虽然能够满足人们的一 定需要,帮助人们完成某项社会活动,具有某种工具性价值。但是,科学技术还 有更高的价值,如伦理和道德价值、人道价值等。如果只注意它的工具价值,而 忽视它的其他价值,在实践中就会导致科学技术的误用和异化。长期以来,我们 对科学经常抱着工具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态度,重科学技术的普及推广,轻科学精 神的传播;重科学知识的学习,轻科学精神的培养。江泽民同志指出:“弘扬科 学精神更带根本性和基础性。”这充分表明了科学精神在民族发展中的重要地位。     重建当代科学精神,还要克服虚妄的文化心态和僵化的思想观念    对于西方科学技术高度发展所带来的严重社会危机,我们不应当有“用东方 文化医治西方痼疾”的论调,不应当有“西方物质文明发达,但精神文明落后; 中国物质文明落后,但精神文明先进”的虚妄心态。众所周知,科学异化所带来 的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种种问题,已经成为全球化的问题,不是西方社会所独 有的现象,解决这些问题最终还是要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全人类的共同努力。如 果我们错误地判断西方的精神文明落后于东方,那么就会回到“天朝大国”的精 神世界中去。“西政之善本于科学”。(严复语)中国的封建社会之所以日益衰 败,就在于其政治缺乏科学的基础,政体与科学道理背道而驰。因此,我们对于 西方的政治、文化、民主、人权、自由、平等、法治思想,不应视之为洪水猛兽, 视之为资本主义的专利。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包含的是人类文明共同的成果。我 们应当用人类的、世界的、科学的标准去审视,应当客观地、实事求是地看待, 只要它符合“三个有利于”标准和“三个代表”的要求,都可以大胆地借鉴吸收。 唯此,我们的民族科学精神和科学理性才能保持一种合理的张力。  (《科技日报》2001年5月4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