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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和病人：锤子和钉子

　　作者：李长青

　　一般来说钉子户不是什么好的称呼，尤其是对于要通过大兴土木成就一番事
业的企业家和官员，钉子户果真如眼中钉一样难受。但是很多医生却喜欢钉子一
样的病人，尤其是在自己成了锤子之后。

　　这个比喻来自一个西方谚语：“如果你只有一个锤子，那么什么东西看起来
都像钉子，”或者是“给小男孩一把锤子，那他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敲两下。”医
生和其他行业一样，在现代社会里分工也越来越细，好不容易掌握了一门治疗疾
病的技巧，特别希望自己的病人都是这种技巧的适应症。比如熟悉经皮冠脉成形
和支架置入术的医生，逮到谁都想给人做个冠脉造影；学会了内镜粘膜下剥离术
的医生，逮到谁都想给人做个胃镜。我们大可以嘲笑这种锤子心态，也可以对医
生工匠化表示忧虑，但不能忽视，之所以医生有这样的心态，是因为锤子对钉子
的自信。

　　在锤子医生眼里，越像钉子的病人质量越好，越不像钉子质量越差。这里的
质量，并不是一个公开的医学和卫生术语，而是医生对病人状况的一种非正式评
价。一般在医生眼里质量越好的病人，最终医患关系也最融洽，医患双方也最能
受益：医生获得了物质和精神的满足，病人获得了身体的健康。很少有人喜欢做
天天有新的挑战和失败风险的工作，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每天做熟悉的事情，为了
不至于过于乏味，再偶尔穿插着挑战和放松最好。而病人则不同，毕竟生病和治
病不是大多数人生活的全部，大部分人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最起
码要达到多数人平均的诊治水平。那么评价自己是不是一个好的钉子，不仅对于
医生，对于病人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医生认为你正好是适合他这个锤子的钉子，对于病人来说无疑是最幸运
的。但是有时候我们要多一个心眼，因为变成锤子的医生很容易把不是钉子的病
人也当成钉子，尤其是在一些诊疗不规范的民营和基层医院，有时候不是给病人
找药和找手术，而是给药和手术找病人。这在当前基层医院薄弱，民营医院鱼龙
混杂的现状下还很难解决，只能寄希望于长时间严格的监管和健康发展。

　　如果医生认为你不是他的钉子，也就是被定义为低质量的病人，那也不要灰
心。也许你虽然是钉子，但却是不适合锤子作业的螺丝钉，那就得去找适合自己
的螺丝刀了。比如胸科医生擅长做食管癌手术，而你确实是食管癌，但属于颈段
高位的食管癌，做手术的收益和风险比就不如去做放化疗。那你就不是胸科医生
的钉子，而是肿瘤科医生的钉子。又或者你既不是普通铁钉也不是螺丝钉，而是
图钉，那就得去找个适合图钉的地方。比如大医院适合处理各种疑难重症，有很
多起死回生的经典案例，但你的病只是常见的功能性胃肠病，最适合你的是沉得
住气，有大把时间进行健康教育的社区医生，而不是每天忙得脚踢后脑勺的大医
院专家。那你就不是大型综合医院的钉子，而是基层社区诊所的钉子。

　　当然人们都希望医生和医院最好全能，既是锤子又是螺丝，还能徒手按图钉。
不管在哪个国家这都是奢望。现代医学的发展已经不允许一个医生能够掌握多个
学科的知识和技术，未来发展方向顶多可以把锤子和螺丝集中在一个地方，便于
处理各种钉子，但不大可能把每个医生都变成瑞士军刀。

　　除了病情以外，还有一些因素可以决定钉子的好坏，不仅可以在医生眼中把
好钉子变成坏钉子，也有可能把坏钉子变成好钉子。这些因素包括：病人整体的
身体状况，精神心理状态，经济条件，人文素养，家庭社会关系等等。比如一个
身患晚期恶性肿瘤的年轻女性，除了恶性肿瘤以外心肺营养状态都还可以，家庭
幸福，事业有成，就会让医生为了百分之一二的可能而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但
如果是高龄，呼吸循环衰竭，神志昏睡或昏迷，生活无法自理，即便是很小的手
术，医生也不会积极；同样的老年病人，如果老伴和子女表现的关系和睦，理性
和礼貌并存，医生会是一个态度，如果家庭关系复杂紧张，互相扯皮推诿，对待
医生护士吹胡子瞪眼，医生又会是另外一个态度。——医生除了判断锤子落下之
后钉子的状态是应声入位还是就地折断，还要判断自己后脑勺被锤子开瓢的可能。

　　说到底，没有不合适的病人，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医生。在全世界医生
都逐渐锤子化，锤子也供不应求的趋势下，很多时候病人得设法找到适合自己的
锤子。

　　（李长青文集《假如我们不吃饭》上线，作者以消化内科一线医生的专业身
份和临床经验，通过常识篇、检查篇、症状篇、疾病篇、治疗篇、预防篇、警惕
另类治疗七个章节，全面解读肠胃的秘密。）

(XYS2017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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