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我家与中医   作者:荷鲁斯神鹰   我的家人虽几乎没看过中医(只吃过过一两次药),但对“中医教”可是深 信不疑的迷信。但这并没有使我对中医更感冒,好像家人想什么根本没办法对我 产生影响。在刚刚结束不远的童年时代里,中医中药在我心目当中并不是很灵验: 四年级为了治皮肤病吃过一回中药,是从在中医研究院的三叔那里取的。爷爷还 一再叮嘱要用砂锅煮,千万不要用铁锅,否则会与药发生反应(中医理论认为) 吃了要中毒(今年也扫着看了一期吹捧中医的节目,说什么中医神效,德国女大 夫放弃西医治疗改学中医。发现那个地方的中医院似乎对用什么锅并不讲究,统 统都是电磁炉加铁锅)。药很苦吃的也很难过,吃了有五六天吧,吃没吃好像都 一样。我的皮肤病照样犯着。例外的是在初中几年里(七八年前),因为年龄太 小只会接受被告知的结论,受了我迷信中国文化的父亲的影响,对中医产生过那 么少许丝毫没有理性的憧憬。那时有个电视节目,好像就是《走近科学》,讲了 一位做手术的西医大夫,坚持不懈的从中医里发掘新的医疗手段。此人看着一副 谦虚谨慎文质彬彬的样子,有那么点学者的风度。却毫无具体论证的声称中医疗 效无比精妙。想起来令人喷饭的是,他竟然能在电视上熟练地表演背“汤头歌” (确实能真实反映他的水平),神神叨叨的。像是在讲文化,谈天说地,聊宇宙 玄机。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西医治症状,中医治根本。西医毒副作用大,中医无 毒副作用。气啊,阴阳五行啊,脉络啊给讲了一大堆。该节目一开始就对这位医 生的医学水平一顿吹捧,治好过某某。但一直坚持不懈的学习中医,从中发现了 很多西医没法解决的治病的好方法。当然,至于是具体什么方法却语焉不详。然 后演了些让人不知所云的中医对西医有不可替代的补充性经检验惊人的有效的夸 张内容。节目最后主持人总结讲话,不外乎什么:“中医是我国的国粹......一 朵奇葩......”之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痴人说梦。节目是想告诉观众:像某某 大夫(他的名字我忘了)这样高水平的西医大夫都说中医一些精华西医都不能望 其项背,你们这些无知小民就不要怀疑中医了。而我父亲竟然对这类弱智的愚民 节目深信不疑的狂热。他对中医的态度非常像科学考古学之父帕特利的父亲对金 字塔神秘学的态度:里面包含着现代人无法理解的玄机,只有未来的科学能证明 它的无穷的奥秘。他也算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还是美院的油画老师。像我们 美院国画系的老师骂骂“废除中医”(其实是“废医验药”和“中医退出国家医 疗体制的建议”)捧捧中医我能理解。须知这二十多年来,国画系从美院第一大 系别人削尖脑袋钻都钻不进来沦落到没人愿意来学生哭着喊着哀求不要把自己调 到国画系的程度。气的一个教国画的老师李鸿照大骂最后变成咆哮:“西方文化 像教弱智一样(其实是他极为脑残)!我给你教个啥你学个啥。傻X!一点不调动 学生的积极性。像以前读读四书五经,学周易阴阳五行,吃中药学中医......学 生聪明极了(也只有他这类人这样认为)......”在他们都是传统文化这一点上 他们走到了一起,为了自己的饭碗喊两句也不奇怪。而他作为西方文化教育出来 的学者竟也没有实证怀疑理性精神。回想起来,一直到现在都令我匪夷所思。但 我父亲和我是两种人,可以说他可以在没有看过张功耀和方舟子的任何文章而仅 凭借网上不准确的传言的前提下这样评价两人:不知深浅!数典忘祖!骄横跋扈! 目中无人!总之,在他心里世界上最浅薄的人恐怕就是他俩,要踩在我们祖先优 秀的脊梁骨上疯狂作孽!当然我不能和他比。我呢:从半年前开始看《新语丝》, 刚一接触,因领教了其文章建立在对对像准确认知基础上展开严密的逻辑推理论 证而产生的不可动摇说服力,还有因年龄原因父亲的权威性在我心目中的崩塌, 顷刻间便抛弃了以前对中医的不准确看法,成为《新语丝》的坚定忠实的读者。   这几天我在上网时突然想起了我家的两位中医:我爷爷的二弟(二爷)和我 三叔。一直在想我的那两个亲戚是怎样走上中医这条路的。便觉得不吐不快,应 该说说我们家这两个中医给大家听听。   先说说我这个二爷吧。   他原先是个工人,在毛纺厂上班。厂里效益不好,他便另学了一套手艺。在 咸阳的家里开了个“岐黄诊所”(名字就叫“岐黄诊所”,还是我爷爷起的名字 提的匾)。好像因为城里人渐渐不看中医的缘故,跑到长安县行医去了。准备走 有些人所说的中医“农村包围城市”的路。他的医疗水平,恐怕是新语丝读者最 看不起的:用完完全全的中医思路给人看病的那一种。我见过他治病的地方:老 家的平房里搭了十几个床板,用来给病人扎针。在哪暗无天日的小房的高墙上挂 满了地摊上掏来的锦旗,无外乎:“药到病除”“华佗在世”“妙手回春”之类 让人看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标语。另一间房子是中药铺,里面堆满各式各样 的中药。其人有个不是特点的特点:爱吹,治好过怎么治的谁谁谁......他的实 际水平,我见过两次,很能说明问题:四五个月前我姑姑怀孕,他号的脉。号完 后说:“肯定是男孩”。结果生下来是女孩。家人都是以调侃讽刺的态度说这件 事的。连学“中西医结合”的三叔都说号脉没有科学依据。而他对号脉特别迷信, 一有病人来就拿出其号脉“绝学”来对付。他也只认同这种治疗方法。疗效呢, 也没什么参照,恐怕只要人没死都算有疗效。另一次,刚才那一句话最后的结果 被证实了,不幸的是那人是我们家的。十二年前,他的母亲(二爷的亲生母亲, 不是我爷爷的,爷爷比他大二十岁)身体不适,总是尿血。他跑过来一看,说没 事,这病能治,是火太重,开点药就好了。药吃了半年没好,病也越来越重。送 到“中西医结合”医院一检查:膀胱癌晚期。没过半年进了棺材板(我对她并无 感情,她是个老封建,还爱吃中药,不高兴了就打骂我热爱的奶奶)。其水平可 见一斑,恐怕因为是自家人才没人告他。他的医术对于一些头疼脑热,关节疼等 一些不治也能好的小病还是很“有效”的,农村人也不会把重病人送给他。因此 他的小医院会一直开下去。他在给别人说病情的时候,张口闭口什么气啊虚啊实 啊说了一大堆,让人一头雾水。名嘴,凭三寸不烂之舌,蒙倒一个算一个。因为 即便是到了今天,也有非常多的人对中医的疗效深信不疑。尤其是消息信息闭塞 的农村。他有着农人所具备的木讷和狡猾。我不是太喜欢他。   想我吧,确实说话够损的了。要是得了绝症治不了了,就是给自己买一副质 量好骨灰盒或者棺材板,都不会被人当凯子编钱。   对于我三叔的今天,我心里很是难过。因为他对我非常好,我也对他非常有 感情。我五岁前和堂弟生活在一起。四岁以前喝牛奶都是三叔每天从中研院骑车 到长安县给我提牛奶。我喝了他带来的牛奶,才长的强壮一些。一回家,我和堂 弟就高兴的喊:“牛奶爸回来了。”牛奶爸就住在奶奶家。一回家就逗我们玩儿, 学习。他的性格很像已故的藏族小品演员洛桑(长得都有几分像),非常阳光非 常惹人喜欢,经常说一些调皮的笑话。直到他结婚,才离开我们住到岳父一家去 了。我真是不愿把他不愉快的经历说给大家听。但现在,我感到不说是不行了。   三叔高中学习非常好,尤其是化学。这个前途无量充满理想的青年的理想是 当飞行员。在高考那一年(好像是83年)他报考了空军,他不但学习成绩好,而 且身体条件好。在长达一个月的严格体检过程中,他全部通过了。学校还开了欢 送他去军队的联欢会。本来事情好像是顺理成章,但就在他快要走的时候。他的 名额被一位领导的儿子挤掉。本来铁定了当战斗机飞行员的三叔第一次希望破灭 了。战斗机飞行员!从此他在我心目中成了一个神话,要知道空军在我这样的青 年的心目中多么神圣,我是想都不敢想的。而且他还是飞行员里面开战斗机的。 那可是对体力智力要求最严格的一个机种。   军队呢,因为好材料确实难得,以后还会优先考虑他。第二年军队下了通知, 让三叔去四川民航。例行体检,只要身体条件没什么变化,直接上。复检完全合 格后,家里起了反对意见。因为那时报纸上经常报道什么飞机失事,叛逃的事件。 家里人心里发了毛儿,几乎一致认为:飞行员太危险不适合他干。有时老人们的 刻板守旧真是很致命。当家里几乎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三叔也只好听他们的。   三叔于是又补习了一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北工业大学化学系,这对他 而言也非常好,因为他喜欢这些,也是他的专长。他很有可能成为我敬仰的方老 师这一类人,在我心目中也地位很高。可爷爷有不同的意见,我想过在“气功救 国”蔚为壮观的八十年代,这种说法的出现不是一种偶然:他想让三叔上陕西省 中医研究院。一来奶奶在那里工作过(还不是医生,没学过中医,行政部门的秘 书),将来有利于他的升迁(奶奶没过多长时间就退休了,也没沾上光)。二来 他认为中医越老越吃香,知识越渊博,水平越高,越有更多的人前来看病,最后 越老越有钱(让人哭笑不得),也认为这里面有无数玄机。再加上一个该死的据 称是当过演员的爷爷的同事推波助澜:“搞化学只有两条路,要么当化学老师, 要么进山里研制炸药,半年都不会回来一次......中医挺好......”在家人一再 劝说下放弃了第一志愿,而选择了第二志愿:中医。   他本人对中医毫不感兴趣,他的第二志愿还是在家人的一致劝说下决定的。   家人一致认为......哎,我的天哪!这对一个人来说简直太致命了。   当我第一次听说他曾被选上当战斗机飞行员时,我无比骄傲自豪。后来没去 搞化学,我也替他万分惋惜。只不过他最后当上了中医,让我气不打一处来。这 一点在我看了《新语丝》之后更加强烈的显现出来。命运给他给我开了一个不大 不小的玩笑:他真是从天之骄子成了我最不喜欢的那群人。   还好他学的是“中西医结合”否则,我可是真要气吐血了。还是从善如流的, 不像二爷那样死不认错,彻底脑残。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磨平了一位青年的雄 心壮志,他成了一位像何裕民一样的“中西医结合”肿瘤大夫。知道中医那部分 不灵,却要指着它吃饭,做它的代言人。水平呢,我凭良心说还不错,完全是一 个合格的医生,因为他学够了西医知识。毕竟是在正规的大医院上班,做错了事 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生活也衣食无忧。只是地位不尴不尬,肯定在医学界里里外 不是人(像何裕民一样)。   两年前,春节。因为从网上知道学院派中医主要学西医理论,中医理论只是 装门面。于是想在他这里证实一下。我无意间问了他这个问题。结果不问不要紧, 想必网上所有的一切,国家对提议的态度他都知道:“谁告诉你的?!再别胡说 了,不懂别胡说.....管好你的事,好好学习(没理者经常祭出的手段)......” 真的,我没有想伤害他。那时我还不知道网上关于中医轰轰烈烈的争议(尽管已 过了高潮),不知道《新语丝》,更不知道方舟子张功耀何许人也。我问这个问 题只是想应证一下网上的说法到底对不对。他一定认为我是有意为难......现在, 他只关心挣钱养家,网上的论战会动摇他的工作岗位。他一生中最宝贵的青年时 代,都花在了这件事上。如果中医取消了,那他就......前两天我还做了个噩梦: 和一帮“同伙”拿着无数印满方舟子张功耀王澄头像和言论的传单在中医学院里 面外面四处分发,就像雪花飘散。大家发现传单里里外外都跑出来看。三叔也出 来了,一看传单哀求着说:“看在叔当过飞行员的面子上,别...... 别......”......挣扎着醒来,还好是个梦!   我发誓,这一生我不会让他再难过哪怕一次了!   我写这些东西,是想就三叔的经历告诉大家: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手 里有好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紧。志在于此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可要三思而后行, 因为中医完蛋是早晚的事,不是五年或是十年再或是更久。犯不着用大好的青春 做它的陪葬品。为美好空洞的口号愿望付出青春,害人害己,等发现事情不对劲。 最宝贵的时间也不会回来了,改行也已不可能。只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悔之 晚矣。 (XYS20090313)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