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聚在餐厅桌子旁,等着听蒋凤丰念她的诗。蒋凤丰念的第一首诗竟然说是格律诗:
游密西根湖
蒋凤丰
半倚青波半倚船,
凭栏遥望白沙滩。
借得西洋一缕风,
偷来东海三分蓝。
白日缱绻多情语,
青春作伴倾心谈。
莫道密西根湖浅,
观鱼胜过旧金湾。
念完诗,响起一片掌声,大家齐声赞好。曹卫东说,"对仗很工整。可是什么叫根湖浅?"淑婷扑嗤一笑,说,"你懂什么。"一位太太说,"以青波喻情郎,妙。"见在场的别人没再说话,蒋凤丰得意地环视众人一遍,然后念下一首诗:
冬思
蒋凤丰
昨夜风寒,
白雪入黑夜,
满树梨花,
晶莹冰凌挂窗前。
依窗凭栏,
情惬寒雪臆,
却不知
梦里相思为哪般。
冰封庭院,
谁与诉情怀,
忆家乡故事,
老人谈笑沐春风,
孩童嬉戏在巷间。
过往三十年,
岁月无痕,
莫辜负
父母舔犊情,
万里天涯仍思念。
淑婷听到"舔犊"的时候,赶紧拿手把嘴捂上,生怕笑出声来,脸都憋红了。曹卫东看了奇怪,不知道淑婷为什么要笑。这时一位女士大声咳嗽起来,连忙跑向洗手间。她先生也借口跟了过去,咳嗽声突然停止,然后淑婷就听见洗手间传来两人压抑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想起来鼓掌。曹卫东赞道:"意识流,很有意境。"淑婷小声说,"别不懂装懂瞎评论。" 蒋凤丰说,"让大伙见笑了。这两首是仓促写的,不是我写得最好的。"那位去洗手间的先生已经回来了,说,"不用谦虚,已经写得很好了。比我们强多了。"
念完诗后,几位太太挪到了客厅,一边看孩子玩一边聊天。先生们留在了餐桌旁说话。香港来的史狄文把曹卫东拉到一边悄悄问,"大陆教诗词格律吗?"曹卫东不好意思地回答,"不教。我们都不懂。"史狄文又问,"那成语也不教吗?"曹卫东心里奇怪,反问道,"怎么不教?有什么问题吗?"史狄文认真地看了曹卫东一眼,摇摇头说,"没有问题。诗词也好,成语也好,不过是约定俗成而已。"曹卫东觉得史狄文高深莫测,琢磨不透他在说什么,想了想可能是诗里面什么地方写错了。真是隔行如隔山,不想了。
女士们聊天,先聊的是孩子,然后话题又慢慢转到丈夫们身上。很快,几位太太就一致地夸起曹卫东来,说他人聪明,工作出色,名气大,等等。夸得淑婷不好意思起来。旁边的蒋凤丰却很有些忿忿不平。她忽然很神秘地对淑婷说,"你们家曹卫东说不定有外遇。"淑婷吓了一跳,说,"这种事可不是乱开玩笑的。你有什么根据?"蒋凤丰说,"那还用什么根据,拍脑袋一想就知道了。你上次说他跟本不在国内兼职,可是我后来打听到他在复旦的办公室都给了。要是没有外遇,为什么还瞒着你?多半在上海已经包了二奶了。"淑婷脑袋一片空白,心里犹豫着在这种情况下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顺口就说,"曹卫东连诗都听不懂,连白字都听不出来,还能包到二奶?"蒋凤丰开始没听明白淑婷说的是什么,想了一下,脸立刻变得煞白,叫道,"你说谁写白字?"淑婷毫不示弱,说,"舐犊变舔犊,难道不是白字?"蒋凤丰说,"是什么犊?"听到旁边几个人吃吃的轻笑声,蒋凤丰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淑婷抱起儿子说,"对不起,我们该回去了。"然后叫了曹卫东,一起离开。
一路无话。到家后,把孩子哄睡了,淑婷对曹卫东说,"我有话问你。你在国内几个单位兼职?都是什么职?拿多少钱?合法不合法?"曹卫东连忙说,"我一直想和你说呢,就复旦和物理所两个地方。一共给三个月的工资,每年暑假回去。这是完全合法的。"淑婷仔细地问了两边职位的细节,然后说,"咱们房钱得加紧付,另外姐姐给的钱我想还是应该还回去。你在那边发的工资就留着在那边花吧,但是报销的机票必须要报成美元,不然这边就没钱了。"曹卫东答应了。淑婷又说,"那边的钱,小笔花销我不管,大笔的还是我帮你管起来。我们每月做个帐,也省得不知道把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曹卫东说,"其实我没有什么小笔花销。你就都管起来吧。我还省心。"淑婷说,"不用那么费事。我每个月查一下那边的银行帐户就行了。"这么一来,曹卫东被淑婷死死地看住了。
儿子两岁的时候,淑婷实在耐不住在家里的寂寞,把孩子送到了附近的一个Montessori学校,自己在芝加哥找了一家公司,又回去工作了。他们的生活节奏一下子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