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psychina 于 2009-06-01, 19:32:46:
汉语里面说男女之情是发生关系,实在太微妙了。小时候听说的,当时觉得发生关系的意思就是性活动,是一种对个人的生活作风有负面意义的描述。现在看来,这是一门学问,一门我们这一代本该学而没有学的学问。如果取个名字的话,可以叫关系发生学。首先要说明一下,一个人比较缺乏这个学问,一般不会对他的生活构成什么威胁。所以有人说,有情人终究会发生关系,年轻的时候靠身体,后来就靠文字。有人不按照时间顺序,或者有选择地实施,也行,都是复杂事物的自然解。
那么这个学问有什么用?可以说基本没用,但是在点评故事的时候,一些理论可以作为马后炮,把主人公炸晕。
关系的发生过程中有个重要环节,就是如何下手的问题。
爱是一种关系,是主体的情感对一个或者少数几个对象(客体)的延伸。这种延伸有N种结果,最重要的是,客体对方有反应和没有反应。有反应的是很幸运的,一见钟情而又相伴终身的故事,往往都是可以当作传奇来传颂,少之又少,而多数情况是没有反应,正是因为客体的忽略和/或躲避,我们才体会到爱的大气,无私,而不依不饶的也有些霸道的追求,成就了爱的魅力和美丽。
A)模糊的客体
最初的对象,往往像想冰心写的择偶标准一样,是个女的就成。少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智来考虑客体对象其他的条件,“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但是,对很多人的发生学来说,一个身体的部件部位,还是必要的。
案例1:
郭沫若:也是十四岁,喜欢了婶婶洗了衣服以后的红红的圆润的手指。
案例2:
周作人:“有尖小的脚”。
案例3:
李翰祥的《圆明园》:太监按摩刘晓庆的脚。
案例4:
《阳光灿烂的日子》:宁静以一双脚出场。
几句话跑跑题:刘晓庆后来和姜文出演《芙蓉镇》,坠入爱河。姜文后来拍《阳光》,让我觉得脚在他们的个人生活和艺术作品起到很大的作用。几次提起脚的性感问题,洗脚池回应不大。脚,在很多人看来是性的一个部分(至少是象征性的一个部分),洗脚,就可能被看作是暧昧的行为,所以我在长沙邀不到女朋友洗脚.
正是这样的模糊,少年豪气冲天,“我必定去救她出来”。
B)管他是谁
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你遇到的,就是你的干净情人,这么巧啊?!!!
怀着千年不遇的理想,而现实中的张爱玲和朱墨,也真的在等待。
C)你是不是那个女孩,那个我用全身心在等待的女孩?
柔情似水.
少年不会这样来问,也不会这样来想。这个问题耽误了青年的方舟子。
案例 5: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一个同行者的努力,这样的希望,是越来越少了。” 方舟子对同行者的要求和期望就像千年不遇的理想,考虑青年的朝气,客体是可塑的,把一个过得去的客体,改建成自己的爱人,同行者,就像Psychina构建我的Aza,想怎么肉麻就怎么肉麻,才是爱情,才为一种关系的真功夫。
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方舟子,在这场柔情似水的爱情里,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我们的时代,注定有个活生生的勇士。
D)爱了,命就是你的了
“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
案例7:
艾青也问过:
为什么我的眼睛里
总是饱含泪水
爱已经发生了,“我希望活得长一点”。
引用:
周作人《初恋》 Posted by: NewStar
Date: May 23, 2007 12:24PM
那时我十四岁,她大约是十三岁罢。我跟着祖父的妾宋姨太太寄寓在杭州的花牌楼,间壁住着一家姚姓,她便是那家的女儿。伊本姓杨,住在清波门头,大约因为行三,人家都称她作三姑娘。姚家老夫妇没有子女,便认她做干女儿,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住在他们家里,宋姨太太和远邻的羊肉店石家的媳妇虽然很说得来,与姚宅的老妇却感情很坏,彼此都不交口,但是三姑娘并不管这些事,仍旧推进门来游嬉。她大抵先到楼上去,同宋姨太太搭讪一回,随后走下楼来,站在我同仆人阮升公用的一张板桌旁边,抱着名叫“三花”的一只大猫,看我映写陆润痒的木刻的字帖。
我不曾和她谈过一句话,也不曾仔细的看过她的面貌与姿态。大约我在那时已经很是近视,但是还有一层缘故,虽然非意识的对于她很是感到亲近,一面却似乎为她的光辉所掩,开不起眼来去端详她了。在此刻回想起来,仿佛是一个尖面庞,乌眼睛,瘦小身材,而且有尖小的脚的少女,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但在我的性的生活里总是第一个人,使我于自己以外感到对于别人的爱着,引起我没有明了的性的概念的对于异性的恋慕的第一个人了。
我在那时候当然是“丑小鸭”,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是终不以此而减灭我的热情。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的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迷蒙的喜乐。并不问她是否爱我,或者也还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她,总之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她有所尽力,这是当时实在的心情,也是她所给我的赐物了。在她是怎样不能知道,自己的情绪大约只是淡淡的一种恋慕,始终没有想到男女夫妇的问题。有一天晚上,宋姨大大忽然又发表对于姚姓的憎恨,未了说道,“阿三那小东西,也不是好东西,将来总要流落到拱辰桥去做婊子的。”我不很明白做婊子这些是什么事情,但当时听了心里想道,“她如果真是流落做了婊子,我必定去救她出来。”
大半年的光阴这样的消费过去了。到了七八月里因为母亲生病,我便离开杭州回家去了。一个月以后,阮升告假回去,顺便到我家里,说起花牌楼的事情,说道,“杨家的三姑娘患霍乱死了。”
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像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
沈从文给张兆和(三三)的信:
三三,我因为天气太好了一点,故站在船后舱看了许久水,我心中忽然好像彻悟了一些,同时又好像从这条河中得到了许多智慧。三三,的的确确,得到了许多智慧,不是知识。我轻轻地叹息了好些次,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地爱着!……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异常爱他们。……三三,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动得很! 我希望活得长一点,同时把生活完全发展到我自己的这份工作上来。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为所谓人生,解释得比任何人皆庄严些与透入些!三三,我看久了水,从水里的石头得到一点平时好像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人生,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三三,倘若我们这时正是两人同在一处,你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
张爱玲《爱》: (85505)
Posted by: NewStar
Date: May 23, 2007 12:26PM
这是真的。
有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家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后门口,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再没有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